小说九九 > 乒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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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吁出一口气。

  她站在停车场,抬头看向星空。

  庄家欣揶揄她呢:何必一眼星光凝望爱情,把条件提到不可思议之高处。

  宇宙低下头。

  这时,身后有人轻轻问:“是你宇宙?”

  宇宙转过身去,不由自主欢欣地笑起来,“是你。”

  站在她身后的是陈应生。

  “我听说你也搬进金桂路。”

  宇宙扬起一条眉。

  陈应生说:“我住八座,你呢?”

  原来他们是邻居,“十八。”

  “那多好,我是问公司租住,员工八折。”

  宇宙笑着点头。

  “一个人站这里,当心着凉。”

  宇宙问:“群英姐呢?”

  陈应生笑,“我们各归各住。”

  宇宙尴尬,“当然,当然。”

  “可要到八号参观?”

  夜深无人,宇宙居然大胆点头,“你会做咖啡?”

  “一流。”

  他开门让客人进屋,宇宙一眼看便知是建筑师本人设计,家具简单名贵,五十年代包浩斯不朽设计,还未算是古董,已有风格。

  她坐在巧克力色皮沙发上。

  “群英姐家沙发什么颜色?”

  “她住在银桂路,你可以去参观,她有一张旧玫瑰红丝绒沙发,你会喜欢。”

  宇宙点头,他俩真是出色一对,各不依附,很难住在一起。

  陈应生斟出牛奶咖啡,香滑可口。

  宇宙说:“我钦佩你们。”

  他坐下说:“你还年轻,看不清我们有多么市侩计较。”

  宇宙感喟:“你们有才华。”

  “老板最有本事。”

  今日,他穿着纯白衬衫,抑或,带一点点紫色。

  宇宙大胆问:“可以参观你的衣橱?”

  “当然。”

  他带她进衣帽间,只见一列数十件白衬衫,在灯光照耀下,煞是好看。

  宇宙走近一步,发现棉丝衬衫一个式样一个尺寸一个牌子,雪白,并不带其他色素。

  宇宙呆住,她暮然发觉她的眼睛欺骗了她,明是雪白的衬衫,在她一厢情愿眼光下,竟是个幻彩世界。

  宇宙忽然害怕,她看向陈应生。

  他轻轻问:“你再想什么?”

  宇宙试探问:“你只穿白衬衫?”

  他笑,“男人还能穿什么颜色衬衫?”

  宇宙说:“时间不早,我该走了。”她不知还看错了什么。

  “时间还早着呢,我与你开车到山顶吹风。”

  宇宙一直嫌生活闷,这是个好机会,她点点头。

  陈应生说:“我们各自驾车,比快上山。”

  这是个新鲜主意,宇宙忽然决定开那辆新车。

  她把车驶出来,陈应生一看,吹声口哨,“不过,我未必会输。”

  这是做任何事都要争输赢的新生代,他俩上车,箭步上山。

  新车性能超卓,宇宙得心应手,她一时并不领先,只离陈应生车子后尾十多尺,他快,她也快,他慢,她也慢,换句话说,她紧紧钉住他不放。

  终于,在抵达山顶停车场时,宇宙冒险过线超车,停在他的车子之前。

  宇宙出了一身汗,她伏在驾驶盘上,闭上眼睛,吁出一口气。

  用一个男人的车与另外一个男人比试……这里边好似有一种罪恶,所以才给她这样大的快感吧。

  “你赢了。”

  宇宙下车来。

  陈应生问:“我该输什么给你?”

  “一时间想不起来,暂寄在你身上,将来偿还。”

  他看着她,“你是关宏子的人,”她(原文)指指她额角,“这里打着烙印。”

  宇宙不出声。

  他探头进车厢,“新车味真好闻,这股皮香可维持半年,每次都叫车主愉快。”

  她仰起脸,小巧精致的面孔在惨淡橘黄的路灯下,仍然那样好看。

  陈应生握住她的手,轻轻说:“而我是苏群英的人。”

  他自车尾厢冰柜取出冰淇淋,半融,可是味道额外香甜。

  他俩并肩坐在地上,肩膀搭住肩膀只一点点,若即若离,宇宙极想拥抱他,但始终没有。

  她终于轻轻说:“走吧。”

  回到家,躺在床上,仍然觉得不可思议,她竟那样会控制自己。

  也许是他伤了她的自尊:他指着她额角说:这里有关宏子的烙印。

  她不过是关宏子牧场里的一只牛。

  他讲对了,不对,她自尊不会受损,只有说中了才会生气。

  天甫亮,宇宙去接继母出院。

  母女十分沉默,继母很争气,并没有诉苦、抱怨、哭泣,或是谈到生死问题,她把恐惧与绝望仅仅收起,态度勇敢平和。

  宇宙很佩服她。

  一走进新居,她哎呀一声:“这么好的地方,真是意外,宇宙,你太体贴我,这下我可好好休养了。”

  宇宙点点头。

  看护的休憩间就在主房旁边。

  “你的房间在什么地方?”

  宇宙轻轻说:“我另外有住处。”

  继母说:“那我不怕吵着你,我要找朋友打牌。”

  公寓里到处鲜花水果,气氛甚佳。

  一连几个下午,她都约朋友到家耍乐,护士定时替她注射,气喘时给她吸氧气,友人们居然笑:“我们也吸氧气维持青春”,多人陪着取乐,悲伤减至最低。

  丹桂路也装修完毕,家具搬进去,还有许多余地。

  关宏子表示欣赏:“凡事留个余地最好不过,别以为是故作大方,待人宽厚,最终用得到这些转弯余地的,是我们自己。”

  他这种金科玉律,宇宙根本用不到。

  从此社会上明争暗斗,都与她无关,她只需与一个人处理好关系,已经足够。

  不过这件事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只听得关宏子说:“宇宙,我与你继母商量过,或许,你愿意往美加升学,我让持北美建筑执照的苏群英替你盖一间屋子作为永久地址。”

  宇宙微笑。

  “目前很好,我满足现状,我打算陪伴继母,偕她走完这一段路。”

  “那么,让我们结婚吧。”

  宇宙很坦白:“我们还未认识对方。”

  没想到关宏子忽然伸出手来,“张宇宙是吗,我叫关宏子。”

  宇宙笑着我住他的手摇一摇,他的手中等尺寸不大不小皮肤有点粗糙。

  这是完全不同的一双手,陈应生的手大而暖,握着有震撼感觉。

  可以与这双手的主人结婚吗,答案是肯定的不,宇宙叹口气,用手捧着头。

  “我做事太过仓猝,应给你们母女时间。”

  “不,你有你的立场。”

  “我俩为什么这样客气?”

  “因为相敬如宾无论如何是好事。”

  轮到关宏子笑。

  他轻轻说:“在康华尔见到你我就倾心。”

  宇宙惘然,“那是什么时候?”

  关宏子不加思索答:“天时还有点冷,空气润湿,碧绿园子里,你穿着大缎裙与一个小男孩打乒乓球,他喊你歌诗慕。”

  她的裙子飞扬,她像是要乘风飞上天庭。

  关宏子觉得他看到了一个活的安琪儿。

  可是此时那天使无论如何找不到这段记忆,她苦苦思索,“我有打乒乓?一个小男孩?”

  “歌诗慕是宇宙的意思。”

  “家父把这个名字给我是有点夸张。”

  “我希望可以认识他,可惜他已辞世。”

  宇宙唏嘘,“我凄苦地怀念他。”

  “宇宙,让我照顾你。”

  “你对我们母女慷慨,我终身感激。”

  关宏子回答:“那是应该的,我尽我能力。”

  他的能力不很大,他不过是都会中一个中小型生意人,但是照顾一个弱女,已经绰绰有余。

  这时,秘书找他回公司开会,他匆匆离去。

  宇宙仍然记不起来,她根本不懂打乒乓,关宏子看到的人,可能不是她,那天,有好几个伴娘,打扮由新娘指定,完全一样。

  他也许看错人了。

  像张宇宙看错人家衬衫的颜色一样。

  其实是一式白,哪里有水彩颜色。

  她用手掩着脸。

  下午,助手找她:“关先生叫我陪张小姐置些日常用品。”

  宇宙说:“这些我自己会做。”

  助手赔笑,“关先生是这样吩咐。”

  她也很难做,宇宙答:“我们出去逛逛吧。”

  助手松口气。

  那女孩年龄与宇宙相仿,十分精灵,带着宇宙往最名贵的服装店去。

  她对一件外套爱不释手,宇宙叫店员包起送给她,叫她惊喜。

  宇宙本人没有添置什么,她认为已经拥有足够衣物,这足够的感觉十分奇妙,因人而异,有人会买三百双鞋子仍觉不够。

  她们走累了去喝茶。

  宇宙轻轻问:“关宏子可是好老板?”

  因为礼物缘故,助手咳嗽一声,“我是关先生助手的助手,我不大见得到他,他纵使有脾气,也是做大事的人,岂会与我们这些小朋友计较。”

  “你说得很好。”

  “宇宙机构组织精简严密,所以才过得了经济难关,在最艰难时刻,员工仍然准时收得酬劳,可见他是一个能干的老板。”

  宇宙不出声。

  “我们从没见过有女人上来找她(原文),呃,除非是他妹妹。”

  “关丽子。”

  “丽子本来很可爱天真,听说她男朋友指使控制她。”

  一件外套换到这许多资料,算是超值。

  在小助手眼神里,宇宙看到艳羡眼光,如果可以调转身份,她会把整家店买下来,然后,天天喝下午茶过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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