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恨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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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片刻又返来,“他自美国回来直接到公司,看到你辞职信发呆,同我说‘是嫌我长得丑吧。’我回答:‘王小姐不是那样的人’,他奔下楼去……福在,为什么要走,为什么要走,那样好的人,打亮灯笼没处找。”

  福在不出声。

  “可是对爱情仍有憧憬?”

  福在哑然失笑。

  “真傻,年纪不小了,还想走到什么地方去?”

  福在忽然轻轻哼一首歌:“我只是一叶浮萍,四处漂泊去觅前程……”

  秘书责她:“自作自受。”

  福在挂上电话。

  她坐在周子文对面,听他均匀的呼吸声,睡着了,也就暂忘一切烦恼。

  福在松口气,有疑问,她直接问他,得到清晰答案是真抑或是假,已经不重要。

  戚君的电邮又来了。

  “不要相信周子文。”

  福在忍不住揶揄他,“可以相信你吗?”

  他像是明白了,半晌这样回答:“不要相信任何人。”

  骗子何其多。

  一半一半,碰到是谁,纯属运气。

  很多时,害人者还装扮成被害者般四处招摇。

  电邮中止,看样子以后都不会再有他的音讯。

  司机与助手来了。

  福在开门给他们,叮嘱说:“轻些。”

  两人手势熟练,像是一向抬惯不省人事的东家,一人抽住双腿,另一人扛起肩膀,一转身,就出去了。

  福在真正松一口气。

  她把杯子洗干净,出门去添置药物及卫生用品。

  下午,与季太太喝茶。

  福在这才问:“季先生好吗?”

  “在夏威夷探亲,说是天气好得不得了,所以多住一阵子。”

  找到优差

  这季先生是个妙人,天大的事难不到他,因他一概不理,近十年来不曾正经工作,也不言退休,生活担子由老婆大人扛着,他自游山玩水。

  这样好福气,故此小口常开,天天眉开眼笑,并不讨人厌,在家中有一定作用。

  季太太笑说:“做人呢,要学老季,何必自寻烦恼。”

  她吩咐福在一些事。

  “你总得找一男一女两个助手听电话跑腿,你要在本市带过去呢,还是上海聘人?”

  福在说:“到了上海用他们那些聪明伶俐谙外语的小地头。”

  “一个月内我来探访,你得有茶有水。”

  “一定办妥。”

  季太太忽然握住福在的手,“我看了你六七年,人这么乖,为什么名不乖呢。”

  福在一听,鼻子上像是被人重击一拳,眼泪要夺眶而出,硬硬忍住。

  “寡妇不好做,所以我始终容忍着老季:总有一个人会回来,进进出出,晃眼十年八载。”

  福在的眼泪终于噗地落下。

  “留意一下,有可靠的人,还是嫁人的好。”

  福在答:“明白。”

  “这是飞机票。”

  “季太太,我想乘火车。”

  “啊,那可得走三天呢。”

  “我想沿路看风景,了解名生。”

  “小姐,那你每天必须一早一夜给我两通电话,免我挂心。”

  “知道。”

  “我替你办卧铺火车票,今日铁路服务也不差了,你自己好好当心,看牢行李。”

  福在点头。

  “你在北美有亲人吧。”

  福在为季太太释疑:“人家那边什么都讲专业证书,连美容院理发师傅都得考试,去到彼岸,不过作些闲杂功夫,随云职业无分贵贱,但是有选择的话,还是做上海分行经理妥当。”

  季太太放心地笑了。

  福在只得一袋手提行李。

  那只袋不轻,可是她虽然瘦小,双手一拉,也提了起来。

  生活经验告诉她,自己提不到的东西尽量丢弃,免得累人累己。

  隔了一日,刘少波给她电话。

  “福在,我暂时不回来了。”

  “那一定是找到优差。”

  “还过得去了,著名的新加坡置地要搞好保安,我碰到若干旧同事与旧同学,十分投机。”

  福在觉得宽慰。

  “福在,有空来探访我。”

  第二十一章

  福在有点惆怅,这个年轻人帮过她许多忙,在那段时间,些少援手,一两句劝慰,对她不知有多大益处。

  当下她说:“千万别失去联络。”

  “绝对不会。”

  电话一挂断,已经失去音讯。

  少年时不明白日出日落,人来人往是自然现象,离别分手,交换纪念册写得密密麻麻,后来看到那些小册子,迅速扔到垃圾桶:友(左人右齐)如果有些微成就,一定可以在报上读到他们消息,如不,也只好算数。

  今日,福在已无感慨。

  下午,秘书打电话给她:“周先生好像有话说。”

  “我到公司来。”

  “四点钟他有空。”

  福在买了几盒糕点请大家吃下午茶。

  周子文亲自迎出来。

  他情绪平静得多,摊摊手,“留不住你,福在。”

  福在微笑。

  他说下去:“那天我到你家去,奔向大兴问罪之师,可是没说几句,忽然醉倒,不知为什么酒量愈来愈浅,我有否呕吐,可曾胡言乱语?”

  福在回答:“你很乖,忽然盹着,动也不动,舒舒服服睡得香甜。”

  “司机说,王小姐叫轻点抬。”

  “碰着头脸就不好了。”

  释心中之疑

  周子文看着她,“我有无说过不应说的话?”

  福在微笑:“都忘了?”

  “像喝过迷魂汤似,一点记忆也无。”

  福在说笑,“你什么都答应给我呢,可做得准?”

  “福在,你什么都可以拿去。”

  “无功不受禄。”

  周子文仍然不放心,“我没有无礼吧。”

  “子文,请告诉我一件事,释我心中之疑。”

  周子文像是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事,他反问:“我说了,你会相信?”

  “你说了,我便放心。”

  “你问好了。”

  福在轻轻说:“那晚,我们曾在公司做到傍晚,你曾经走开一会,去医院探访邓大和,可是大和说没见过你。”

  “我推开病房门,他睡着了,邓太太伏在他身边也累极打盹,我没叫醒他俩,只与主诊医生说了一会,警方已与那医生会晤,他是我人证,月枚出事当晚,我每一分钟都有着落。”

  “你没用自己的司机。”

  “司机也要休息。”

  福在不出声。

  周子文缓缓说:“警方亦用我说:‘周先生,你省下大笔赡养费,真是凑巧。’可见他们同你一般亦有疑心。”他深深叹息。

  福在仍然沉默。

  “我并不憎恨月枚,她就是讨厌我这点。爱与恨都不够彻底迫切,她对我也有付出,她要的我都决定给她,我毋须陷自身不义。”

  福在微笑,“我放心了。”

  “福在,我们俩——”

  福在回答:“我们相识的不是时候,两个人的过去加在一起牵牵绊绊比千斤还重,有什么幸福可言。”

  周子文低下头,过了很久,他这样说:“再说,我长得丑。”

  福在走过去,紧紧握住他双手。

  她很喜欢这样抓紧周子文的手,这对他来说有镇定作用。

  也许,当日如果月枚愿意这样做,可能会有不同的结局。

  只听的周子文说:“分手,你也没叫我难堪。”

  福在立刻笑了,“谁同你分手,我们仍是朋友:像你这样牢的靠山到什么地方去找,我这个小友有事,哇一声叫,你可得马上答应我。”

  周子文叹口气,把脸埋到福在手心里去。

  过一会他说:“我给你介绍几个能干的人,他们是上海通。”

  “我一安顿下来就去找他。”

  “不,我让他找你。”

  “也好,这是我浦东地址。”

  “福在,保重。”

  福在说:“我叫什么名字?我自然有我的福气在这里。”

  周子文忽然哽咽,“你说的对,福在,你说的对。”

  他俩拥抱一下。

  福在听见周子文轻轻问:“为什么当初我认识的不是你?”

  硬汉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真叫福在黯然。

  出门那一天,年轻的周氏司机一早来送福在往火车站。

  他看到行李有点讶异,“王小姐,就这一件?”

  福在点点头。

  他给福在两只小盒子,“周先生把这个交给你,说是上海人顶喜欢这款式金表,礼多人不怪,有必要时拿这个作谢礼,够体面。”

  福在微笑:“谢谢他。”

  “周先生说,火车票替你换了厢房,比较舒服。”

  福在又感喟,他对她由衷关怀,处处周到。

  知道得太多

  司机把行李搬上去,把矿泉水及零食交给她。

  “周先生说:到了上海南站,会有人接你。”

  福在点头。

  司机下去了。

  列车准时缓缓开动,福在坐在窗口,看风景逐格后退,渐渐景致迅速飞快地跃过,一切都过去了。

  在火车行驶的节奏里她觉得宽心。

  她喝口水。

  真的渴睡,福在想,睡着了永远不醒来也不要紧,这一阵子老有这样消极的想法。

  她做梦了。

  她看到小小的自己步行上学,到了课室听不懂功课,聪敏伶俐的月枚过来同她说:“福头别流泪,我教你。”她俩从此成为好朋友。

  福在勤学,毕业后用功工作,啊,她认识了邵南,否极泰来,忽然之间什么都有了:英俊的丈夫、温暖的家庭,还有,事业也前途光明,她不再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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