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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事迎上来,递给她一杯酒。

  遂心现在对于不知名饮料十分警惕,放在一边,不肯碰,黄江安走近,给她一瓶啤酒。

  她吟道:“那只乌鸦对我叫道:‘永远不再,永远不再。’”

  那是爱伦坡著名的诗。

  面前的空酒瓶一下子多起来,遂心相当能喝。

  阿黄走过来说:“你别喝闷酒。”

  遂心站起来,“我告辞了。”

  “你不适宜开车,我送你。”

  黄督察对同事体贴真没话讲。

  在车中,他向她抱怨他喜欢的一个女子不十分喜欢他:“时时假装不在家,即使肯听电话,也推三搪四说没空,约好了,临时也爽约。”

  遂心嗯嗯连声。

  “你说,我该怎么办?”

  “黄督察,你英明神武,一定知道怎么办。”

  “那是什么?”他明知故问。

  “把她甩到大西洋。”

  “她长得很漂亮。”他掏出照片给遂心看。

  “你爱谁多一点呢,她,还是你自己?”

  “有时觉得怪受罪,内心气愤,所以我想,还是自爱略多一点。”

  “问题解决,前边转弯请停车。”

  “我送你上去。”

  “不用了,我想静一静。”

  遂心进门,用热水洗一把脸,冲一杯玫瑰普洱茶,趁热喝下去,肠胃也就舒服了。

  她重新聆听那卷录音带:“那重黑影,我知道无论走到哪里,它都不会放过我……”

  遂心坐在梳化里,就这样睡着。

  第二天照常办公。

  巢剑飞同她说:“你想访问周新民?”

  “是,可否安排一下。”

  “我不赞成再去刺激他。”

  “可是他也迫切想破案。”

  巢剑飞沉吟,“他的确是周妙宜生命中一个重要人物,让我想一想。”

  遂心笑了。

  巢剑飞发现了说:“最近难得看见你笑。”

  遂心不出声。

  他出去了不久,黄督察又进来。

  遂心问:“你那些命案都侦破了?好像很空闲的样子。”

  “大家都很关心你。”

  “那么,介绍一个男朋友给我。”

  “警署上下千名同僚,你看中哪一名,说好了!”

  真豪气。

  第六章

  他离去之后,遂心伏案做了一些文书工作。

  一位女同事进来向她请教了几个问题,公事谈毕,到底女子,总会说到穿衣打扮。

  “遂心,你最有先见之明,永远蓝白灰。”女同事说。

  “蓝蚂蚁。”遂心自谦。

  “真正淡雅好看,大家都称赞你的品味,我下个月有假期,你给点意见,去什么地方好?”

  遂心冲口而出:“去湖边。”

  同事很高兴:“我也这样想,日本箱根湖你说可好?”

  “太商业化了,去远一点。”

  “可是我男朋友说箱根近东京,比较方便。”

  遂心喃喃说:“总比滞留在银行区好得多。”

  同事笑说:“就这么办,我去订飞机票。”

  她出去了。

  遂心内心迫切地想与大奴隶湖联络。

  刚想按下键钮,巢总进来。

  “遂心,周新民明早八时半有二十分钟时间,这是他办公室地址。”

  遂心松一口气,目的终于达到。

  “问题别太尖锐。”

  “明白。”

  她立刻着手查看新民贸易公司资料。

  是一间很规矩的中型贸易行,一点异常的地方都没有。

  那天晚上,遂心做梦,听见有人在她耳畔说:黑色的巨影,乌鸦,永远不在,巨影追踪上来……

  她吃惊,后退,被不知什么绊了一跤,摔到青云里,满天是鹅毛大雪,一群乌鸦飞过天空,黑白对照,十分诡异。

  遂心惊醒,一脸都是汗。

  她连忙沐浴更衣出门。

  真没想到新民机构早上八时许已灯火辉煌,正式办公。

  秘书把她带进会客室。

  房间装修得很特别,浅咖啡色的皮梳化上印着世界大地图,墙上挂的,也是各式新旧地图。

  遂心觉得耳目一新。

  她站在墙壁前细细看一帧十七世纪的北美洲地图,除了赫逊湾,其余是一片空白。

  还没发现新大陆呢。

  那个时候,世界真简单。

  正在欣赏,秘书在身后说:“关小姐,周先生来了。”

  遂心飞快转身,看到周新民,不由得呆住。

  只见一架轮椅缓缓驶近,一个中年人坐在轮椅上伸出手来:“是关小姐吧?”

  遂心意外得有点震惊。

  每个人包括巢剑飞及黄江安都以为她知道周新民不良于行,所以并没提起。

  呵,他不是那巨大黑影,他也没可能登上天台。

  “请坐。”

  遂心坐下。

  “周小姐也喜欢地图?”

  还有谁也爱看地图?

  “妙宜对地球也了如指掌。”

  地球,还是世界?两者略有不同。

  男秘书扶他起来,把一支拐杖交到他手中。

  周新民一站起来,遂心看到他左腿裤脚整齐地折在一边,他没有左腿。

  他很豁达地说:“某些场合,我也会装配义肢,像饮宴或是打高尔夫球时。”

  周新民走近遂心,坐在她对面。

  遂心提起勇气问:“周先生你的左腿怎样失去?”

  他很爽快回答:“年轻时不小心在地盘遭遇铁钉插伤,溃疡,引致食肉菌侵入,幸亏处理得快,否则性命难保。”

  说得很简单,不带伤感。

  “周先生曾在地盘工作?”

  “是,刚自上海出来,衣不蔽体,在人屋檐下避雨,被守门的印度人赶走,后来在地盘做了一年扎铁。”

  真看不出来,他衣着整齐,头发指甲皮肤都保养修饰得很好。

  “关小姐,我们一起吃早餐如何?”

  “那我不客气了。”

  他把她带进私人用膳的小饭厅。

  侍者立刻捧上咖啡。

  “厨子手艺还不错,关小姐想吃什么?”

  “银元克戟。”

  侍者立刻吩咐下去。

  “周先生,你可有发觉妙宜有什么异样?”

  “我比较忙,时时外游,我事前看不出妙宜有什么不妥。这个打击对我很大,一些子女,父母无论做得如何尽力,他们总不满意;还有,又有一些父母,子女无论怎样努力,他们也不会高兴。”

  他深深叹息。

  侍应把她的早餐递上来,遂心闻到一阵香味,银元克戟比较小,几只叠成一堆,像银元那样,遂心倒上枫树糖酱及奶油,大快朵颐。

  二十分钟将近过去,遂心轻声问:“据你观察,妙宜可有亲密男友?”

  他仍然坚持,“没有。”

  “她为何住在宿舍?”

  没想到周新民这样坦白:“她同继母之间有点意见,玫丽反对辛佑与妙宜太过亲密。”

  “你呢?”

  “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甥舅,不过,辛佑随即否认,妙宜要求搬出去住,我明白玫丽的心事,她不想妙宜真的成为她的亲人。”

  “周太太不喜欢妙宜?”

  “她俩关系十分客气。”

  “你呢,你又为什么把妙宜留在身边?”

  “我正式领养妻子的女儿,也是恰当的做法。”

  “你心肠很好。”

  “这是份内事,但是我没有做好。”

  “你已经尽力。”

  “警方一而再找我问话,可见对我怀疑,我愿意合作。”

  “周先生,警方很感激你。”

  他放下咖啡杯。

  “妙宜小时候长得像安琪儿,冰雪聪明,善解人意,小大人一样,完全没有麻烦,放了学自动做妥功课,勤练钢琴,最后坐在电视机面前看卡通,呵呵笑。”

  “直至几时?”

  “关小姐,你很聪明,直至她母亲辞世,那年她十岁。”

  “妙宜变坏?”遂心问。

  “不,妙宜转为沉默,有时三、两天不说一句话,关小姐,我对少年人管教较松,他们吸一支烟、喝瓶啤酒、凌晨两点才回家,我都认为正常。恋爱、渴望异性安慰,亦是人体生理所需,并无不妥,妙宜如有疑难,大可与我商量,原来,她一直把我当作外人。”周新民无限感慨。

  遂心没料到周新民是这样一个热诚爽朗坦白的人,看得出他真正痛心,大惑不解。

  “警方一定要给我答案。”

  像所有不能接受现实的亲人一样,他会终生寻求答案。

  这时,秘书进来说:“周先生,大通的赫昔森到了。”

  周新民扬扬手,“请他稍等。”

  秘书退下去。

  遂心继续问:“妙宜的母亲,患哪一种病?”

  周新民忽然静下来。

  遂心看着他。

  办公室里一片静寂。

  健谈的周新民忽然语塞。

  遂心刚想追问,忽然之间,办公室门推开,一个妙龄女郎婀娜地走进来。

  高大健硕梳波浪形长发的她,穿套装毛衣窄身裙高跟鞋,打扮成五十年代性感明星那样。

  她毫不避嫌,轻轻走近,玉手搭在周新民肩上,妩媚地说:“在外头都听见你大声吼叫,吓坏人,几十岁了,一点修养也无,这可怎么办?”

  周新民握住她的手,整个人松弛下来。

  遂心恍然大悟,怪不得辛玫丽一直说见不到丈夫,原来这都是真的。

  接着,那漂亮的女郎说:“去开会吧。”

  他像听话的孩子般站起来,取过拐杖,同遂心说:“关小姐,失陪了。”

  那女郎搀扶着他走出去。

  那是周新民的新欢。

  他的女伴都有一个特色,她们都非常女性化,一个比一个柔媚。

  遂心只得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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