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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遂心骇笑。

  “遂心,我对生活毫无憧憬,是个最最脚踏实地的男人,但是,我会负责,我懂烹饪,愿意下班后兼做清洁工作,半夜不介意起床喂奶。”

  遂心看着他微笑,“阿黄,我爱你。”

  “不不不,不是这种老友对老友的爱。”

  遂心说:“有甚么分别?枪弹向你射来,我绝对会飞身替你挡却。”

  “不不不,不是伙计与伙计之间的爱护。”

  遂心轻轻摇头。黄江安失望,“你心中另外有人,是哪个人,叫你紧紧抱住,落下快乐眼泪,耳边嗡嗡作响,再也分不清日夜。”

  遂心说:“你形容得真好。”

  是,在一只木筏的甲板上,鹅毛大雪飘落在她肩膀上,四周围漆黑一片,时空完全消失……

  黄江安却这样说:“遂心,那种感觉不会长久。”

  遂心答:“我知道。”

  “追逐它像扑火的飞蛾,周妙宜是活生生恶例,遂心,你是坚强的警务人员,你怎可朝她的路子走,你莫非着魅?”

  他声音充满焦虑。

  遂心握住他的手。

  “我不能打动你?”

  “黄,我不甘心那样平庸的生活,虽然其中也有喜乐,但是一星期七日都张罗丈夫与孩子的食用,查看冰箱里牛奶还剩多少,卫生纸用完没有,小同学生日会买甚么礼物──我不想做这些琐事。”

  “但是生活本来如此,家庭才是避难所,越出界限,便为魔怪所乘。”

  遂心看着他笑。

  电话响了,找黄督察。

  他去接听,与手下说了几句。

  “已找到胡子均问话,他烂醉如泥,须劳驾医生替他注射,伙计说:身分证上他刚刚二十岁。”黄江安十分困惑,“这样年轻,不是应该在读预科?为何已天才到主持一间百余员工的电脑动画公司?”

  “他确是人才。”

  “我得回警署,看看他说些甚么。”

  遂心说:“我也去。”

  “遂心,你最好置身度外。”

  “我答应你,我只在玻璃外聆听,决不出声。”

  黄江安只得点点头。

  他们赶回警署,叶咏恩迎出来,“两位督察,请到这边坐。”

  隔着单方向玻璃,他们看见胡子均已经坐在椅子上接受问话。

  胡子均并无律师陪同,只穿一件汗衫背心,可以看到右手臂上纹着一只正在咆吼的豹子头。

  他满脸胡须,头发蓬松,像个流浪汉,但是因为五官长得漂亮,一身锻炼过的肌肉,一点也不觉潦倒难看。

  黄江安隔□玻璃发呆。他也一向觉得自己长得端正,可是比起这位小生的飞扬英俊,真还差一大截。他轻轻叹口气,“自叹弗如。”

  “上帝待有些人,的确特别恩宠,一票中,才貌兼得,不必苦干流汗。”

  只听得警员问他:“你最后见周妙宜,是甚么时候?”遂心也问过这个问题。

  “我查过记录,是本年九月十一日。”

  “这可是一个特别的日子?”

  “她二十岁生日。”胡子均声音低哑。

  “你们谈到甚么?”

  “她希望我改变生活方式,安顿下来,组织家庭。”

  “你怎么答?”

  “我很坦白告诉她,这件事全无可能,我二十年之内绝不考虑结婚,我住在公司内,我热爱工作,一周工作百多小时,那里才是我的家,任何人都不可以叫我改变生活方式。”

  “她听了怎么说?”

  “她劝我试一试,我拒绝,我不想给她任何幻觉。”

  “纯粹因为工作?”

  “她的精神渐渐恍惚,骚扰同事工作,我请求她不要再到公司来,她不是我的理想女伴。”

  “她反应可算激烈?”

  “没有,她呆想一会,答应分手。”

  “这件事可有人证?”

  “全公司都知道,我没有秘密,同事是我的朋友,也是家人。”

  “全部是女性?”连警员都羡慕。

  “正确。”

  警员好奇,“为甚么?”

  “我们聘请员工,要求原创力、细心、耐性,符合规格的偏偏全是女性。”

  “公司创办已经三年?”

  “是,由家母借出三十万元协助成立,今日市值亿元。”

  “你并无读毕中学?”

  “我的兴趣不在解剖青蛙及滚轴溜冰,我知道我损失了很多,但是并不后悔。”

  “你嗜酒?”

  “不,这次喝醉是意外。”

  “多谢你合作。”

  他忽然问:“请问我可以见一见关遂心督察吗?”遂心站起来,被黄江安按住。

  警员说:“关督察休假,而且她不负责这件案子。”

  胡子均用手捧住头,呜咽一声。

  警员问他俩:“还有甚么问题?”

  黄江安问遂心:“你说呢,我们可否起诉胡子均刑事疏忽导致他人死亡?”

  遂心轻轻答:“他还未满二十一岁,不羁、疯狂,他没有欺骗任何人,接近他的异性应当知道处境。”

  黄叹口气,“原来你是知道的。”

  遂心知道他在揶揄她。

  只见胡子均伏在桌子上,不愿抬起头来。

  遂心缓缓说:“不要紧,有的是时间,他也会老,保不定渐渐潦倒,他总有一日会想起太过天真的她是那般爱他。”

  黄江安对夥计低声说了几句话。

  接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女子进房间去。

  “胡子均的律师到了。”

  他用的人是全女班,律师也不例外,秀丽的她像个大姐姐似蹲下来,爱怜地在他身边说话。

  他没有反应,她轻抚他的头发。

  黄江安艳羡,“这小子有一套,女子母性伟大。”

  遂心不出声,也许,只是薪酬优厚。

  律师这样说:“子均,我们回去吧。”

  胡子均抬起头来,双目通红,充满悔意。

  黄江安轻轻问;“上天会惩罚他吗?”

  遂心肯定答:“会,以后他的生活如往下坡路走,他会想起过去的荣光;那自然包括周妙宜在内。”

  律师低声安慰胡子均。

  “黄督察,看。”

  助手进来,放下一叠图画。

  黄江安噫地一声。

  “我们自胡子均画室里找到。”

  那是一叠画得非常精妙的Kama Sutra,警务人员扫黄扫毒,甚么没有见过,但是他们却对这一叠画发生极大兴趣。

  “这是他私人藏品?十分精致。”

  “只觉淫逸,不觉猥琐。”

  女同事也好奇过来参观。

  黄江安说:“这是证据,请立即收藏妥当。”

  他转头看着遂心,“这小子花样十足。”

  遂心坦白地答:“胡子均是众男艳羡的对象。”

  “你如何判案?”

  “周妙宜短暂一生总是渴望被爱,一次又一次失望,她脆弱内心叫她不能自拔,终于痛苦强烈大过对生命的欲望,她自寻短见。”

  这时,走廊外引起一阵骚乱。

  “甚么事?”

  “是胡子均,原来他一直不知周妙宜怀孕,律师刚才通知他要血液样本,他才惊觉。”

  黄江安忿然讽刺地说:“当然,你见过电子游戏机内的女英雄怀孕生子没有?这小子根本不是生活在真实世界里,他那里会懂负起责任。”

  遂心不出声。

  “说得好听点,是电脑奇才,其实不过是一日对牢游戏机玩十多小时的无聊年轻人。”

  啊,他妒忌了。

  “遂心,我送你回去,你根本不应该来。”

  “我想见一见胡子均。”

  “他有律师照顾,你放心。”

  到了停车场,黄发呆,只见平日只有灰秃秃家庭车的空地上忽然多了好几部欧洲高性能跑车。

  黄走到其中一部银底蛋黄敞篷车前喃喃说:“法拉利锺斯塔罗萨,这样冷开敞篷,冻死你。”

  又走到淡紫色的跑车前,“啊林宝基尼狄亚波罗,这都是胡子均等人带来的吧。”

  遂心站在一辆鲜红色莲花跑车旁边。

  “这小子到底有甚么法宝?”黄江安大惑不解。

  遂心答:“你才不要做他,整天对着迷宫内战士,嗖嗖嗖,斗个你死我活,兜兜转转,原来是游戏一场。”

  周妙宜不过是其中一个角落出现的配角,片刻隐没。

  黄江安驾驶他的小房车载遂心离去。

  在车上他说:“遂心,一切你都看在眼内,你难道不觉惊奇?”

  “No pain,no gain.”

  “女人为甚么都这样愚蠢?”

  “我们天生不幸,为着些微欢愉,必须付出巨大代价。”

  “正常的家庭生活有何不妥?”

  “你可以想像我余生接送放学、陪孩子见家长、找补习老师及留意超级市场几时大减价或是学习换灯泡、修理水喉吗?”

  “为甚么不?”

  “不是现在,一个人只能活一次,今年去了,永不回转,我不想老时坐花园,脑海中除了子女学业优异之外空无一物,我想真正感受七情六欲。”

  “小心!”

  “有些人一辈子没经历过男欢女爱,只凭想像,可镜花水月,空中楼阁,海市蜃楼,我不想那样凄惨。”

  黄江安沉默良久,“那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甚么人?”

  “可以实验你理想中灵欲合一的人。”

  遂心不愿透露,说出来就俗了。

  “还在寻觅呢。”况且,也不能对一个同事说。

  “我不相信。”黄江安忽然越界,坚决想知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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