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我不想听你于事无补的道歉。」纨绮强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她无法让自己相信现在躺在地面前的无助老头,竟是她怀恨二十多年的父亲?这么多年了,印象中永远不倒的父亲竟也有倒下的时候,就像菊龙之助现在这般。
「紫筑……」菊龙之助无助地低唤。
纨绮深吸一口气,「我只问你一句,你爱不爱母亲?」这是她一直摆在心里头的疑问,她只想要父亲亲口回答她。
一听到她的问题,菊龙之助睁开已快闭上的眼睛,气若游丝,「当然,不论对你、对你母亲,我一直都深爱着……」
听着答案,纨绮凝望父亲那白发、皱纹渐多的面容,沉默了好一会儿。
最后,她松开父亲的手站了起来,「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好好休息吧。」
话一说完,纨绮立刻准备转身离开病房。
「紫筑……」菊龙之助唤住她。
「还有事吗?」她停下脚步。
「你还是不愿意喊我一声爸爸……」菊龙之助无奈的说。
「你总不希望听到我喊的是最后一声吧?等你病好了之后再说。」纨绮浅浅一笑,继而安静的离开病房。
「有你这句话,我一定会好起来,我一定要亲耳听到你喊我一声爸爸。」病床上的菊龙之助欣慰的自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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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经过医生们全力抢救及纨绮的细心守候下,菊龙之助终于脱离危险期,从加护病房转到普通病房。
菊龙之助儿女成群,交友甚广,然而自始至终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就只有纨绮一人。菊 龙之助不在乎其他儿女是否孝顺他,只要纨绮肯原谅他,并真的愿意喊他一声爸爸,他就心满意足了。
「爸,你今天觉得如何?」纨绮一早就到医院来了,这些天她借住在竹下内彦东京的寓所中,有时竹下内彦也会陪她一起来医院探病。
「好多了,紫筑。内彦他今天没来?」
「嗯,他一早就坐直升机到关西开会去了,听说要好几天才会回来。」紫筑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无奈。
若非这几天她借住在竹下家,和竹下内彦有较多相处的机会,纨绮根本想不到「印象」中整日「游手好闲」的竹下内彦竟然是个日理万机、忙碌到极点的青年企业家。
身兼数职的竹下内彦除了帝京集团东京分部总经理的身分外,还是他母亲竹下夫人娘家事业的得力助手,竹下家族的相关企业虽不及帝京集团的九牛一毛,但在日本国内却是个赫赫有名的古老家族。论历史地位,竹下家族是相当崇高且受人尊敬的。当然,这些事情都是纨绮来到东京后,才慢慢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尤其是她父亲菊龙之助,依然热心的帮她和竹下内彦牵红线。
「紫筑,你喜不喜欢内彦?」半卧在病床上的菊龙之助笑着问她。
他感觉得出来宝贝女儿对竹下内彦一定有某种程度的好感,不然她也不会答应竹下内彦的提议,在停留东京这段期间暂时住在竹下家。
「爸,你每天问相同的问题烦不烦啊?感情这种事情是很难说的,或许我今天很喜欢他,但是明天呢?谁又会知道我明天会不会仍然对他有好感。爸爸每天问这个问题根本是多余的。」纨绮没好气的瞪父亲一眼,脸颊早已红透了。
「纨绮,我对你母亲的感情二十多年来始终未变,我爱她的心意只有加深加重,从来没有稍减过。」
「爸爸嘴里这么说,可是你身边的女人却没有一天减少过,不是吗?」纨绮相当无法谅解这一点。
「没错。」菊龙之助苦笑一声,沉默了好一会儿。「以后你就会明白了。」他并没有多加解释辩白。
「爸,你还记得小时候我和妈妈有一次差点被人杀掉那件事情吗?」纨绮乘机问他。
「当然记得,而且你还身受重伤,差点就没命了。幸好我派遣的部下及时赶到,不然我当时就会失去你们母女两人了。」他回忆着。「纨绮,你怎会忽然问起这件事?」
「我想找出当年下毒手的人究竟是谁。」纨绮直言,明亮的眼底有着深沉杀气。
「原来你一直记恨着这件事情。」菊龙之助恍然大悟。「如果你早些问我,这些年你就不会一直活在仇恨中了。」
「为什么?」
「那帮人在伤害你和你母亲过后不久,整个组织就被菊组瓦解掉了。而动手伤害你们的那伙人,我也在一气之下将他们全解决了,替你们母女俩报仇出气。」他缓缓回忆道。
「爸,你是说当时伤害我的组织已经不存在了?你肯定吗?那些人渣真的已经不在这世界上?」
「嗯,我相当确定。」
「那帝京集团呢?我当时明明看见那些人身上别有帝京集团的金色徽章,不会错的。」纨绮相当笃定。
「紫筑,不会是帝京集团下的毒手。当时的菊组在帝京眼底是微不足道的小组织,帝京在黑白两道都相当吃得开,黑道的派系争夺及小利益,帝京是不会放在眼底的。」
「这么说是我错怪帝京集团……」纨绮一时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她恨帝京集团恨了二十多年,到最后竟然发现是个大误会,她从头到尾就错怪了帝京。事实真是如此吗?
唔……她需要时间来冲刷掉她对帝京已成习惯的仇恨感。
见她仍然放不下,菊龙之助语重心长的劝道:「紫筑,我的好女儿,爸爸劝你一句,不愉快的记忆能够忘的就忘掉吧,人生苦短,不需要往自己身上揽更多的悲愤与仇怨,如此你才能过得快乐啊!」他温和的看着她。
「我知道了,爸。」纨绮微微一笑,心底豁然释怀。
她忽然好想见竹下内彦,她想亲口告诉这男人,多年来她心底那块沉重的石头已经放下,她将不会再那么在意他帝京家族的身分,她终于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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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绮一直留在东京,直到菊龙之助完全康复后,才又回到台湾。
在东京的这一个多月,由于竹下内彦的鼎力相助,让纨绮得以无后顾之忧的照顾父亲。对于竹下内彦,纨绮是相当感激又感动的。当然,她对他的好感也与日俱增。
至于继承人选的问题,由于菊藤清之前想伤害纨绮一事,让菊龙之助决定不提早宣布财产及组织的继承人选。
其实菊龙之助当初就已经知道,纨绮若是成为继承人选之一,一定会为她带来不必要的杀身之祸。果然,菊藤清还是太沉不住气,气量也太狭小,菊组未来的领导人若像他那般,要不了多久铁定就会被其他的黑道组织唾弃,而一旦威信全无,菊组将不再拥有现在的龙头地位。为避免他辛苦打下的江山轻易拱手让人,在未觅得适合的人选前,菊龙之助决定继续领导菊组,十年后再重新选定继承人选。
至于菊藤清,由于菊组二代之前的行为太过嚣张,惹火了被他冒充的帝京集团,因此帝京惩戒小组将最新目标锁定在他身上。忙着和惩戒小组周旋的菊藤清,铁定会乖上好一阵子,暂时不会为了继承问题找纨绮麻烦。
纨绮回到台湾后,和褚氏企业现在的负责人,也就是舞舞那高龄八十的爷爷联络上,经过和舞舞的爷爷详谈一番后,便将舞舞带去给老人家相认。祖孙两人一见面,开心得不得了,而令纨绮讶然的是,舞舞对于她爷爷竟然还存有小时候的印象。总之,舞舞能够回到亲人身边,纨绮也替她感到高兴。
身边的许多事情尘埃落定后,纨绮也决定要回纽约继续她的调查工作。当初她一气之下把辞呈交给派克斯后,派克斯并没有转交上级,因此她停职的处分解除后,她又可以如往常一般在工作领域上生龙活虎了。当然,纨绮知道她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就复职,全拜竹下内彦之赐。而且她和帝京之间的冲突,也在她了解事件原委,化解一切恩怨后,全部静止下来,看情形帝京集团是不会再找她麻烦了。她很清楚帝京之所以如此大人大量,除了她本身的放手外,也是竹下内彦的影响力所赐。
准备返回纽约前夕,竹下内彦特地来为她送行,两人相约在阳明山的白云山庄喝茶。这可是纨绮和竹下内彦认识以来,第一次的正式约会呢。竹下内彦一身正式帅气的礼服打扮,纨绮则仍然是轻便的牛仔裤,外加衬衫、皮外套。
「纨绮,你愿意原谅你父亲,我真的替你感到相当开心。不过我很好奇,当初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你忽然想改善你与父亲之间的关系?」喝着茶的竹下内彦身后是美丽的台北夜景。
「其实也没什么,我只不过忽然顿悟罢了。」纨绮笑了笑的摇头。
「顿悟?!」
「是啊,从御之岛走了一趟地狱之门回来,以及听了父亲那番话,突然让我有这种感受。人生真的苦短,不如放开一点会快乐许多。」就如她现在这般轻松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