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朝元条地解下长袍,一甩手转了个圈,卷起了地上的黄沙。在场的人都感觉到黄沙击在脸上的刺痛感,讶异孙朝元精湛的内功。
柳克勇也不例外,他思忖自己的功夫与他相差甚远,只有勉强一试了。
柳克勇飞身向前急攻了三招,孙朝元惊险地避过;柳克勇暗喜,催起真气加快攻势,却愕然发现自己的内力渐渐流失,他愈是心急,愈是提不出力气,孙朝元轻松地就化解了他乏力的攻势。
眼看二十招已到,还不能将孙朝元逼出圈外,柳克勇低吼一声,用尽全力击向孙朝元的胸前──哪知还不及逼近孙朝元,胸口就一阵血气翻腾,浑身如万针齐扎般刺痛不已,身子条地坠落在地,只觉得丹田空虚,一运气全身穴道便窒碍难行,他的五官也因剧痛而扭曲。
柳克勇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孙朝元,你好卑鄙!竟然……噗──”他口中喷出鲜血,脸上的肤色泛着灰青。
“柳兄弟,你何苦服毒自杀?”孙朝元关切地上前扶起柳克里,嘴里急吩咐下人:“来人啊!快找大夫。”他又说:“柳兄弟,你虽不能在二十招内将我逼出圈外,但只要你留下背上的包袱,‘聚义庄’也绝不会与你为难,你何苦这样……”
柳克勇奋力推开他,解下了背上的包袱握在胸前,面目狰狞地说:“我死也不会把它交给你!”
“愚兄不知包袱中物对你如此贵重,我们的约定你不必当真……”
孙朝元语未毕,柳克勇便突如其来地举起右掌,竭力拍向手中的包袱,那包袱内竟传出微弱的呻吟!
柳克勇“噗”地一声,又喷出大口鲜血,神情哀戚地掀开布包袱──出人意料地,露出的竟然是个年纪大约三、四岁眉目清秀的小女娃儿!小女娃儿嘴角倘着一缕血丝,黑白分明的双眼不解地望着柳克勇。
“伶儿,别怪爹狠心!你乖乖地跟爹去找娘──”他伸手扣住女儿细小的脖子,使劲想勒死她。
说也奇怪,那小女娃儿──柳伶儿竟闭上了眼,一点儿也不挣扎地任她爹勒着她的脖子。
众人都给这意外地发展给吓呆了!谁也没想到柳克勇背上背的竟是他的女儿,更没想到他会这么狠心想杀了自己的女儿!
孙朝元先回过神,捉住柳克勇的手臂,想迫他放手;没想到柳克勇猛然瞪大了眼,七孔流血地翻倒在地上气绝身亡!孙朝元愣住了,随即想到柳克旁的手还紧紧地扣住柳伶儿,连忙扳开他的手指。
几近昏迷的柳伶儿,因突然进入肺里的空气引起了剧烈的咳嗽;她一边急喘一边焦急地嫩声唤着:“爹!爹!你怎么了?”她爬到柳克勇的身旁,摇晃着他:“爹,你醒醒啊!不要丢下我一个人,伶儿怕,伶儿好怕!爹你快起来!”
孙朝元温柔地捉住她。“伶儿,你的爹已经死了!”
“你骗人!你是大坏人!我爹不会死的,他不会死的──”她小小的身躯拼命地扭动要挣出孙朝元的掌握。
“你看!你爹真的死了。”孙朝元强迫她注视柳克勇仍睁着大眼、斑斑鲜血的脸孔。“你这样胡闹,会让你爹死不嗅目的!”
柳伶儿盯着她爹布满鲜血、扭曲约脸孔,不能接受地全身颤抖,眼一翻,昏迷过去了。
☆ ☆ ☆
“孙庄主,你真的决定留下她?”
赵一机与孙朝元两人坐在大厅里,面色凝重地商议事情。
孙朝元长叹道:“如今她一个人孤苦无依,我当然得收留她。”
“还是让我带她回“青羊山道观”,由我来──”
“不!”孙朝元飞快地拒绝了。“怎好这样麻烦赵观主!”
“可是,将来她要是恢复了记忆,恐怕会……”
“赵观主,我知道您是替我着想,但都已经过了十天了,伶儿还是不记得当时的情形。我问过大夫,像伶儿这样的失忆症,有的一辈子都不能恢复,再说,我不杀伯仁,伯仁却是为我而死,日后伶儿若是恢复了记忆,认定我是她的杀父仇人,那我也认命。”
“孙庄主的仁义胸怀,实在令老道佩服!”
“赵观主您过奖了!”孙朝元双手抱拳。“伶儿乖巧伶俐,人见人爱,任谁看了都会喜欢上她,更何况她留在这儿可与小女薏茹作伴。”
说人人到,随即听到了一个娇嫩的童稚声──
“爹──爹──”来的正是孙朝元的幼女孙薏茹;将满六岁的孙薏茹,长得甜美娇俏,梳着两个小发髻,上头还缀着粉红珍珠,映着一张小脸蛋更加红润。
孙朝元膝下皆是男孩,到了中年,他的小妾才给他生了个女娃儿,也就是孙薏茹。所以孙朝元对这个宝贝女儿向来是宠爱有加,对她的要求更是有求必应,任何奇珍异宝,只要她开口,孙朝元就设法弄来给她;因此,孙薏茹小小年纪就在“聚义庄”内横行无阻。
“爹,你偏心!”她一来就偎进孙朝元的怀里,不悦地嘟着嘴。
“爹哪里偏心呀!茹儿?”孙朝元宠爱地摸摸她的头。
“为什么伶儿每天都吃人参鸡,茹儿也要吃。”
“你不是不喜欢人参鸡的药味吗?怎么现在跟伶儿争着吃?”
“我不管啦!我也要吃!”她撒赖地跺脚。
“好,好,好,爹让厨房再给你炖只人参鸡。”
“我不要!我就要伶儿那碗人参鸡!”
“不行!”孙朝元从没这样大声吼过她。
孙薏茹立刻红了眼眶,委屈地说:“我就知道爹偏心,你有了伶儿,就不喜欢茹儿了!”她转身就往外跑。
孙朝元愧疚地抓住她,将她抱在膝上,讨好地说:“爹怎么会不喜欢茹儿呢?你是爹的心肝宝贝啊!”
“哼!”孙薏茹扭头不肯看他。
“爹不让你吃伶儿的人参鸡,是因为爹疼你。伶儿吃的是普通的人参鸡,爹让厨房给你做的是加料的人参鸡,比伶儿的好吃多了。”
“真的?”毕竟是孩子,她立刻眉开眼笑。
“爹怎会骗你?”他把女儿放落地。“你现在去帮爹把总管叫来,爹马上吩咐厨房给你做人参鸡。”
看着她急奔而去的背影,孙朝元苦笑地对赵一机说:“让您看笑话了!”
“哪里,孙庄主的千金真是粉雕玉琢、聪明伶俐。”赵一机略作停顿,之后又说:“那柳伶儿是否有什么不对劲,怎么您每天给她进补?”
“那天伶儿晕了过去,我请了大夫来看过,大夫说她的体质天生孱弱……赵观主应该还记得柳克勇临死之前打了伶儿一掌?”
赵一机点了下头。
“柳克勇这一掌虽然已没什么劲道,但仍伤了伶儿的内腑,所以我让厨房每天给她炖只人参鸡,再加上各式补身的药材,希望能强健她的体质;没想到小女竟吃起飞醋来了。”
“孙庄主真是用心良苦!”
原本赵一机对孙朝元收留柳伶儿一事仍有疑虑,现在看他对待柳伶儿更胜于自己的女儿,他也放心了。
“打扰了这么多天,我也该告辞了。”
第二章
时光荏苒,一转眼柳伶儿已在“聚义庄”过了六年寒暑。
这日,春光和暖,蝶飞蜂舞。
十二岁的孙薏茹在后园里练功──
孙薏茹绾着双髻,身着石榴红丝绸绣衫;今晨她刚从护院武师那儿学了套新鞭法,强拉着服侍她的丫鬟套招。
丫鬟两人怕伤了金枝玉叶的大小姐,一径闪躲,孙薏茹再三出招逼她们出手,可怜那两个小丫鬟情愿挨打也不敢冒险出手,万一不慎失手,老爷怪罪下来,谁担待得起?!
“气死我了!你们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我要你们有什么用?”孙薏茹一气恼,手中挥着皮鞭,胡乱地抽打她们。
正巧送点心过来的厨房嬷嬷心觉不忍,却也只敢站在回廊上劝诱道:“小姐,你先歇会儿,吃完了糕点再教训这些奴才吧!”
“没你的事,走开!”孙薏茹斥道,手中的皮鞭仍不停歇。
厨房嬷嬷不敢再多说,只能不忍地别过头。
“小姐,求你饶了春花姊姊、银叶姊姊吧!”稚嫩的声音是从厨房嬷嬷身后传来的。
孙薏茹顿时停住了,忿忿地回转身,瞪着厨房嬷嬷的后方命令道:“柳伶儿,你给我出来!”
个儿娇小、文弱肺嫩的柳伶儿穿着一袭鹅黄棉衫,缓缓地从厨房嬷嬷拥肿的躯后走了出来。
“小姐……”她虚弱地喊了声。
“我是怎么吩咐你的?”孙薏茹娇声斥问。
“小姐要我辰时到后园来。”柳伶儿低声答复。
“现在什么时候了呀?”孙薏茹佯作不知地问。
柳伶儿怯怯地说:“快午时了。”
孙薏茹手中的皮鞭“咻”地卷向柳伶儿的身躯。“你都自身难保了,还敢替人求情?”
余音未尽,柳伶儿已经给扯跪在地。
“小姐!你别忘了老爷的交代!”厨房嬷嬷急道。
孙薏茹一听,更是生气!在孙府,她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宝贝大小姐,府中上上下下个个对她唯命是从,她要他们干啥,他们就干啥,谁敢多说一句话,她马上让他吃不完兜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