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亦萩细细地品味她的话,然后说:“为什么不考虑留在台北?”
“也许是怕麻烦。比方工作吧,我很喜欢当一位幼教老师,但是缺乏正式的资格,在台北是不可能找到一样的工作的,更别说搬家之类的繁琐事了。”
“我们可以想想办法──”
铃当!铃当!又有客人进来,打断她们的谈话。钱晓竺欢迎这适时的打扰,跳起身迎向前去。
今天生意也未免好得太不象话了,范亦萩心里嘀咕着,但生意还是得做,她认命地扯出笑容。
何秉碁是标准的衣架子,高大瘦削的身材即使做标准的生意人打扮,仍显出卓尔不群、与众不同的气质。
“我听柏恩说你在这儿,顺道过来看一下。”他和煦地对钱晓竺微笑。
钱晓竺先前已经在江柏恩家跟他见过面了,所以不生分地跟他开着小玩笑:
“这么说,今天你是不打算捧我的场,买件衣服喽?”
“那当然是要的。”他说,视线却飘向范亦萩站立的方向,对她颔首招呼。
范亦萩陉微且快速地点头。“你们慢慢聊。”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低头整理刚带去银行的资料。
“柏恩要我转告你,他七点过来接你。”何秉碁嘴里对钱晓竺说着,眼神却随范亦萩转了个半圈。
“我知道了。”钱晓竺有趣她笑了。她光明正大地观察何秉碁心不在焉的举动,试探地说:“你不是要买衣服吗?听说你是我们的大主顾,应该由老板亲自招待你才──”
不等地把话说完,范亦萩骤然放下手中的东西说:“我忘了,仓库要退的货还没装箱,晓竺,这里麻烦你了。”她匆忙经过钱晓竺,闪进储藏室去了。
居于中间的钱晓竺看看里头、看看外头,心想这情形太有趣了。她把注意力放在何秉碁身上。
“你想买什么款式的衣服?”
“随便你挑,我相信你的眼光。”何秉碁态度从容,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有人这样买衣服的吗?“什么尺寸?”
何秉碁不迟疑地说:“八号。”
钱晓竺提醒自己,侍会儿记得问问亦萩穿几号的衣服。随手挑了两件店里标价最高的礼服,让他付帐。
何秉碁连看都不看价钱,就给了她一张金卡。
“好了,谢谢你慷慨的惠顾。”钱晓竺甜腻腻的嗓音,听起来怪吓人的。
何秉碁瞧她一下,摇摇头笑了出来,提了东西打算离开。
她伴着他走,好象握有他什么弱点似的得意笑着:“敢笑我,你大概没看过西厢记吧?”
何秉碁前进的脚步一顿,古怪地看她。
“别小看红娘的力量。”她暗示他。
“你的意思是──”他精明地停顿,毫不泄漏自己的心情。
钱晓竺故意拖延,顾左右而言其它:“听说,你常带秘书来,打算什么时候跟她结婚?”
“她已经结婚了。”他不知她葫芦里卖什么膏药。
钱晓竺佯装世故地说:“喔,原来是婚外情。”
“钱晓竺──”他面色一整,沉不住气了。
她对他露出个无辜的表情。“什么事?”
“说清楚你的意思!”
真不客气!要不是看落花有意、流水亦有情,她才不帮他呢。
“要是想追求人家,就直截了当地说。一天到晚带着水当当的女秘书,人家当然会误会,怎么肯接受你。”
“你是说,她──”
“嘘。”钱晓竺紧张地看看店里。“记清楚,我什么也没说喔。”
“谢谢。”他意会地点头。
钱晓竺正想回他一声不客气,突然脑海闪过一个念头,她奸诈地笑着。
“我这么帮你,你是不是该投桃报李一下?”不等他答应,她就踮起脚尖,勉强勾上他的肩,一副好商量的口吻:“你只要答应我一件事,你欠我的人情就一笔勾销。要是江柏恩拜托你把我弄回学校,你就公事公办拒绝他。”
何秉碁差点笑了出来。看来柏恩有埸苦战要打,不过他也是自顾不暇,谁叫他先答应了柏恩,现在得先想个办法唬弄过去。
“将──来,他要是拜托我,我一定拒绝他。”
钱晓竺欣喜狡计得逞,没察觉他特别强调“将来”那两个字。
※ ※ ※
晚上七点,江柏恩准时出现,不料钱晓竺已经站在店外等了。
“拜了,明天见。”钱晓竺一看到他,朝店里大力挥一下手,就急忙上车。
江柏恩没机会下车帮她开车门,倾身拉开前座的门锁,小心叮咛:“动作慢点,小心你的脚。”
钱晓竺一屁股坐上车,还没关上车门,就急着吩咐:“快回去,我快饿扁了!”
“怎么不先吃点东西?”口中问着,他已忙不迭地加快速度驶上路。
“今天亦萩已经请我吃了一顿中饭,不好意思再让她破费。”
“你随便买点东西也好,小心胃饿坏了。”
她小心翼翼地换上哀怨的表情:“我没钱呀,我的金融卡、信用卡和皮包都在你那儿。”现成的苦肉计,不用白不用嘛。
他倏然提高警觉。
“明天我会记得让你带些钱在身上。现在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再回去?我的餐厅就在这儿附近。”
失败!钱晓竺丧气地垂下肩。
“算了,还是回去吃吧,副班长肯定做好饭菜了。”在江家住了一个礼拜,钱晓竺跟着大家用外号称呼管家傅细妹。
“还习惯在亦萩的店帮忙吗?”江柏恩找着话题。
“她开的是黑店,最好笑的是每个进来的客人都心甘情愿掏出钱包来付帐。”她夸张地形容。“连你的好朋友何秉碁也是一样。你相信吗?亦萩那家店开了两年,他也光顾了两年,竟然一次也没约过亦萩,这是哪门子的追求法?难怪他们这样耗了两年。”
“你怎么知道?”江柏恩不掩惊讶。一直以来他都以为是范亦萩拒绝秉碁的追求,两个人才没有结果的。
“我费了一下午的工夫,从亦萩嘴里套出来的。”
当她听到范亦萩这么说的时候,像个傻子张大了口,半天说不出话。谁会料得到,何秉碁是这样追女生的?
“对了,我问过亦萩,她上早班的时候,会过来接我,其余的时候跟晚上我自己坐公车回去就衍了,省得你麻烦。”
“我不觉得麻烦。”
钱晓竺眉头一挤,知道又要花一番工夫“沟通”了。
“你怎么可能不麻烦呢?服装店十一点才开门营业,你总不能每天那个时候才上班吧?再说晚上,你不可能都没有应酬、约会,到时候我还不是得自己回家。顺便提醒你一点,千万别跟我说安全问题,好歹我也在台北住了三年,这里的治安虽不顶好,但晚上七点可是安全得像白天。”
所有的状况都被她列举出来,再一一击破,他除了赞成还能说什么?不过他也有条件。
“我原则上同意,但是遇到必须晚归时,一定得和我联络。”
“成交。”
钱晓竺为嬴得了这场小小战役得意,却未预见正酝酿中的一埸大战役,她已注定是落败的一方。
※ ※ ※
“叛徒!你们两个都是叛徒!”
今天原该休假的钱晓竺莫名地出现店里,而且一跨进门,就怒气腾腾、阴沉着脸指责他们。
何秉碁、范亦萩心虚地互望一眼,心里都有了底。何秉碁沉不住气,自己不打先招:“柏恩已经告诉你了?”
“你!”钱晓竺气愤的手指狠狠地铁着他的胸前。“是谁帮你追上亦萩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你自己答应我不帮江柏恩的,这是什么?”她将一张证件似的卡片丢给他。
何秉碁接住一看──“中大”学生证,上面清楚记载钱晓竺的资料。他摸摸头皮试着解释:“是你自己没听清楚的,我说‘将来’他拜托我,我一定拒绝他;可是早在那之前柏恩就已经跟我开口了,我也交代校方办理了。”
她气恼地瞪他一眼,对范亦萩说:“你看看他多狡猾,小心被他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我会谨记在心。”范亦萩无视何秉碁无声喊冤的脸孔,连忙附和,希望钱晓竺凤心大悦,饶了她这一次。
但,钱晓竺箭头一转:“还有你也是,竟然把我的潜逃计画告诉他!现在好了,他擅自替我把工作辞掉、房子退租,还叫货运公司把我所有的家当都搬到他家去──我真的无处可回了。”
她像泄气的皮球般意气消沉的模样,令范亦萩不由心生愧疚。
“其实也没那么糟,你可以搬过来跟我一起住。”
“柏恩不会答应的。”
何秉碁开口提醒,钱晓竺立即给了他个“闭嘴”的眼色,心里考虑着──
“真的?不会太麻烦你?”
为预防她不好意思,范亦萩说:“就当是我通风报信的惩罚。”
“就这么决定。”她不再犹豫,沉郁的坏心情逐渐好转,她等不及要看看江柏恩听到这消息的表情了。
真是让人头痛,这两个女人!何秉碁可以想见自己夹在亦萩跟柏恩之间的处境。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是先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