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紧张,没有人能看透这么厚的布料的。”杜聪文拉开汤晨星的手握在身边,好笑地俯视她。
“往上看!”汤晨星别扭地命令:“你要是再……”
“聪文,你们来了。”杜永丰从他们进来就一直在注意他们。
“爸。”杜聪文拉下脸,简短地打声招呼。
“杜先生?”他怎么也来了?杜聪文既然忘了告诉她——汤晨星费劲地想抽回自己的手。
杜聪文若无其事地加大手劲,不让她的小手脱逃,低声问父亲:“我邀请的人来了吗?”
“来了。”
杜永丰不知杜聪文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心里狐疑地思忖:聪文这次主动参加公司年末餐会,又要他代邀一家贸易公司的副总经理李良友夫妇出席,这到底是为什么?杜永丰实在有点担心;不过,能看到杜聪文跟汤晨星亲昵的样子,两人似乎大有进展,又让他觉得欣喜,看来,他的事业后继有人了。
“人在哪里?”杜聪文问。
杜永丰回过神,指着乐团旁边的餐桌:“我安排他们坐在那里,咦!他人呢?穿紫色旗袍坐着的那位是他的太大,他……哦!他在那里跟庄董谈话。”
“晨星,我带你去见个人。”杜聪文不顾他父亲,径自带走汤晨星。
“见谁?你的朋友吗?”汤晨星好奇问。
“她是我的朋友还是敌人,端看她对你的态度决定。”杜聪文淡淡说。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汤晨星眉头蹙起,还没来得及再发问,就被他带到餐桌边——
杜聪文示意汤晨星坐在一位珠光宝气的中年妇人对面说:“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汤晨星小姐;这位是赵宜珊或是赵美华女士,我想你们有些话需要当面谈谈——”他转身留下表情皆呆愣的两人。
汤晨星没注意到他的离去。她如遭电极地盯着对面的女人看。原来她的……妈妈是这个样子!
“就是你到我家去找我的?”赵宜珊先恢复镇静。她一听到那个遗忘已久的名字,再看到坐在自己对面的年轻女孩,似曾相识的脸孔,就明白了!
赵宜珊不大和善的语气令汤晨星一敛神,克制情绪保守应道:“嗯。”
赵宜珊不安地晃一眼周围,还好李良友顾着跟人说话,没注意这边。
她不自然地站起来:“我们到外面谈。”
汤晨星被动地跟着地出去。被突发的情况搅乱了心神;到了饭店的中庭,赵宜珊停在隐蔽的树丛间——
“你要多少钱才肯放过我?”她咬牙问。
“欸!?”汤晨星讶异抬头。
“你开个合理的价钱。我立刻开支票给你!”
“我不要你的钱——”她惶然,她不懂这个该被她称为母亲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三番两次来找我?”赵宜珊不信。
汤晨星鼓起勇气问:“你……从没想过我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想起黑暗的过去!”赵宜珊残酷地否认。“我费了好大的工夫才脱离只会奴役我、把我当赚钱工具的家人,脱离穷困的日子,我恨不得能将黑暗的过去,从我的生命中抹去——”
“包括跟你生下我的男人?他是谁?如果你不爱他,为什么生下我?生下了我又为什么不要我?”汤晨星嘶哑低问,问出她从懂事以后,就想知道的问题。
“哼!他只是个懦弱、没用的人!一知道我怀孕,就拋下我跑了;我还寄望他会因为我怀了他的孩子娶我,让我能脱离那样的生活——结果,我下错赌注,落得挺着大肚子被视钱如命的父母痛打一顿!可惜他们打得不够厉害,没让我流产,最后还是留下你这个麻烦!”赵宜珊提起前麈往事,仍有说不出的恨意。“你不该来找我的,是他先不要你的,你应该去找他!”
汤晨星贝齿陷进下唇,听着赵宜珊无情地宣告事实——她真是没人要的孩子!
从小在不被人看见的内心深处。她总是编织幻想的美梦,不断告诉自己,她的父母是不得已放弃她的,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接她,她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单的个体,因为,她有爱她的父母……多么荒谬的梦想啊!现实的她不该抱着这样的奢望长大,她不该试着想要圆梦,她真希望一切都没发生过——
“我现在所拥有的家庭、富裕的生活,是我单独奋斗争取的。你没有权利跟我分享!我不会让你随意破坏的!”
汤晨星挺起胸膛,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你放心。我不会破坏你的一切,也不想勒索钱财;你不会再见到我了。”
她扭头要走,赵宜珊多疑地搂住她的手臂——
“你是不是要去找我的先生,揭露我的过去?”
汤晨星面无表情地回头盯着抓住她的手,以克制的声音说:“请你放开我,我不想跟你有任何瓜葛。”
赵宜珊瞥见李良友和杜聪文朝她们走来,尖锐的指甲掐进汤晨星的手臂,气急败坏地怒骂:“你这个贱人!你故意引开我,好让你的同党去良友面前揭发我的过去——你毁了我的生活,我也不会让你好过……”她几近疯狂地拽着汤晨星。
“宜珊!你这是在做什么?还不放开汤小姐!”李良友架开自己的老婆,不断作揖跟杜聪文道歉:“杜先生,真抱歉!内人一时失态,完全都是误会,对不起!对不起!”
“你还好吧?”杜聪文保护姿态地护住表情空白的汤晨星,她全身冰冷、神情木然任由他关怀的眸子梭巡扫过。
“你发了什么神经!为什么对汤小姐这样动手动脚?”李良友辟哩啪啦地责骂赵宜珊。
他还不知道?赵宜珊讶然望着自己的先生,心头一松,他什么都不知道!
“还不快跟杜先生道歉!你在做什么?”李良友焦急地拉过发愣的赵宜珊。
杜先生?举办年末餐会的杜氏财团?赵宜珊刚松口气,无来由又出了身冷汗。眼神仓皇打量汤晨星与杜聪文两人,心里恐慌加剧,看这位杜先生与她关系非比寻常,要是她藉杜家的势力来打击他们,同样也会毁了他们,让他们一无所有!
“你的手……”杜聪文骤然发现她手臂上瘀红的抓痕。他双眼发出杀人的光芒射向赵宜珊:“该死的你!”
赵宜珊惊心一颤,开口想编些理由弥补事实,李良友抢先说:“杜先生,真抱歉!我会负担医药费用。汤小姐,对不起,让你受惊了!”
赵宜珊接着话尾说:“汤……汤小姐,刚才发生的事都是误会,我说的……那些话都不是真心的;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弥补以前的错误,谁都想拥有像你这样的女儿——”她别有暗示地说。
“是呀!是……”李良友奇怪地瞪老婆一眼,说这什么话?“呃,找个时间我做东,大家把误会说开了就没事了。”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误会——”汤晨星幽幽地说,忽然抬头直盯着杜聪文,双眼缓缓浮出水雾。以气忿的斥责掩饰心中所受的伤害:“该死的你!不该独断安排我跟她见面,我说过不想见……”她骤然闭上眼,泪水自眼角溢出滴落脸颊;来不及说完,她的身子也往下坠落——
“晨星……”杜聪文接住她。
※ ※ ※
“这是哪里?”汤晨星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天花板。
杜聪文双手盖着脸坐在床边,倏然抬头:“你醒了?”
“嗯。”她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换了睡衣,询问地看向杜聪文。
“我们在饭店楼上。你晕倒了。我要他们送你到医院去,可是饭店的医生说,你休息一下就会醒来。所以——你不要起来!”杜聪文着急起身。
“我没事了。”汤晨星回避他扶持的手。“我的衣服在哪里?”
杜聪文深深看她一眼,默默地递过去——
“谢谢。”汤晨星逃避他投注的眼神,态度有些僵硬躲进浴室。
她不肯原谅他的擅自主张!杜聪文心头纠结成块——她说过不喜欢他独裁专断的个性;他保证会为她改变!他真该死!他背弃自己许下的诺言,还让她受了伤害,她不会再相信他了!
一阵椎心之痛刺向他,懊悔、自责也不能弥补他自以为是的安排所带给汤晨星的痛苦。一思及她昏倒时。脸上令人心痛的泪痕,自疚更深……
汤晨星有些迟疑地推开门。她惭愧地回想自己责备他的话。她不该把心中的伤痛发泄在他身上;他没有错,如果没有他今天的安排,她会永远逃避去碰触事实真相,因为她害怕所构筑的父母幻象会破灭,她一天不长大,在她的心里她永远会是个渴望爱、却又怕被伤害的孩子,她的心找不到真正的自由与安定!
杜聪文双眼渴求地定在汤晨星半掩在阴影中的身影,深吸口气说:“我知道你很气我瞒着你,不顾你的意思安排今天的事;我没有借口请你原谅我,只是……我做这个泱定时,真的以为这对你比较好!我没想到她会伤害你——”他口气霍然转硬,因想起赵宜珊燃起熊熊怒火:“我不会饶过她的,她必须为她对你做的事付出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