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她才止住泪水,努力想振奋自己的心情。她安慰自己,他厌恶她并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她本来就不讨人喜爱,连她自己的父亲都没喜欢过她;她能接受父亲不爱她的事实,当然也能接受齐铭不爱她的事实。
齐铭不在家过年也没关系,她可以跟齐铭的爷爷一起过呀!刚才的那一阵咆哮声,一定是齐铭的爷爷;他一定是气齐铭抛下他一个人过年,她可以陪伴他,让他不会感到孤单。
她对自己鼓舞地笑一笑,不要再垂头丧气了,齐铭的爷爷还需要她呢!她重新回到厨房去为今天的晚饭做准备。
“老爷,我给您送晚饭来了。”陈玉欣吃力地端着托盘站在齐天洪的门外。
可是房里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也许陈玉欣的爷爷睡着了,她轻轻地推开了门!黝黑的屋里看不到一点灯光,陈玉欣记得在墙上有盏小灯,她在黑暗中摸索找到了开关的位置;回过头来被坐在窗前摇动的黑影吓到了!
“老……老爷!是您吗?”她惊魂未定地问。
“你给我出去!”齐天洪阴沉地说。
确定是齐铭的爷爷以后,她安下了心,回头按了大灯的开关。
“我知道您的心情不好,我特别为您预备了年夜饭,有大蒜黄鱼、芹菜鱿鱼卷、醉鸡、蜜汗火腿、炒年糕,还有饺子,如果您不喜欢自己一个人吃年夜饭,我可以陪您……”
“我叫你出去,你听不懂吗?”他倏地巍巍站起,挥舞着拐杖。
“我马上出去,您别激动,对身体不好。”她一边提扰地看着他,一边忙着把手上端的菜摆在桌上。
“你不要在这里假好心!快给我滚出去!”他吃力地走向陈玉欣,想把她赶出去,但双腿不听使唤仆倒在地上,手中的拐杖结实地击在他的右腿上,使得他发出痛吟——
陈玉欣急忙丢下手中的托盘,焦急地冲上前去。
“老爷,您没事吧?伤到哪里了?”她轻轻地触摸他的手臂,检查他的四肢是否有骨折的现象。
她握住他的右手,齐天洪无力地想挥开她;有气无力地嚷嚷着:“你走开,我不要你管。”
确定他的双手无碍之后,陈玉欣转而检查他被拐杖击中的左腿。
“你别碰我的腿!”齐天洪徒劳无功地想踢开她的手。
“您别乱动,会伤了您自己的。”陈玉欣不顾他的反对,坚持拉起他的裤管。她困惑掌心所触到的湿濡,低下头猛抽一口气——
“怎麽会这样!?”
齐天洪的左小腿上有着严重溃烂的伤口,她小心翼翼地拉起另一只裤管,同样有着一大片的溃烂,她不忍心地问:“有多久了?一定很痛吧?”
齐天洪苍老的脸庞上有着困窘,板着脸低吼着:“看够了吗?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给我出去!”
“不行!”
齐天洪没料到陈玉欣有反抗他的勇气,听到她强硬的回答,不禁瞪圆了眼吼着说:“你还想留在这里羞辱我吗?”
“我不会这样丢下您不管的。”她也吼了回去。然后拼命把齐天洪从地上抬起,想办法让齐天洪靠在床沿,只是他一点也不合作,硬是僵着身体做无言的抗议。
“我去找医生来看您。”陈玉欣交代一声,站起来往门口跑去。
“不必了!”齐天洪喊住了她:“你再怎麽做我也不会感激你!”
“我不要您的感激,你病了就得接受治疗。”
“没有有的。”他突然狂暴地说:“我有糖尿病,这样的溃烂是治不好的了,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腿一段一段地腐烂!反正也没有人在乎我这个早就该死的老人!我唯一的孙子齐铭先故意娶你来反抗我,然后又抛下我出国去了,我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他离我愈来愈远,他再也不是我的乘孙子了……”
“您不要这麽说,这不是真的!齐铭不会不管您的,您不应该轻易放弃医治自己的机会,我看过关於糖尿病的书藉,没错,皮肤发生溃烂是很难控制,但不是全然没有希望。”陈玉欣直挚地说:“您说没有人在乎您,怎麽会呢?起码我就在乎呀!”
“哈!哈!哈!”齐天洪讥笑着。“你在乎我?你凭什麽在乎我?”
“好,我没有资格在乎您。”陈玉欣激动地喊着:“可是您应该珍惜自己的生命,有的人想多活几天都没有办法,您这样自暴自弃怎麽对得起那些从死神手中窃取时间的人?”她的泪再度决堤:“我的母亲她得了癌症,医生说她所剩时日不多了!我了解那种束手无策看着亲人离开的痛苦,齐铭虽然不在,可是我不想让他也经历同样的痛苦,当您有机会的时候您没有权利放弃!您是他唯一的亲人,您不能这麽自私!”她抹掉脸颊上的泪痕,坚定地看着齐天洪发誓般的说:“我没办法送您去医院,但是不管怎麽样,我都会找到医生来看您的。”说完她再次走向门口。
“你没有车子怎麽下山?”齐天洪的态度突然改变,不像刚才那样强硬。
陈玉欣听出他已经不再拒绝就医了,紧绷的心情顿时松弛下来,露出了淡淡的微笑。“我可以走路下山,找到医生以后再跟他搭计程车上来。”
“今天是除夕夜,不会有计程车肯上山的。”
她想了想才说:“我不会放弃的,我相信一定可以拦得到的!”
齐天洪不由变得欣赏陈玉欣,看她个儿小小的,做事倒是挺坚定的。要不是她这一番话,他还陷在自怨自哀的情绪中,差点儿就毁了自己,他齐天洪可不是会为了小挫折就放弃的人,不跟生命搏斗一番,怎麽配得上姓齐?
“过来扶我起来!”他威严地说。
陈玉欣诧异地走过去,有了齐天洪的合作,这次她顺利地让他坐上了床。
“你找找客厅的电话簿,上面应该有我的医生的电话,你明天给他打通电话,让他过来看我!”他下了命令。这一刹那,陈玉欣发现了齐铭命令式的口吻原来是得自齐天洪的遗传。
“那我先帮你把这些伤口处理一下。”她在浴室的药柜里找到了消毒水、纱布,看齐天洪没有拒绝就放心处理他的伤口,等到伤口处理包扎好以后,她又变得手足无措。“我先下去了!”
“等一下!”齐天洪威严的声音又响志。“你刚才说的年夜饭呢?”
“年夜饭?”她怎麽也想不到齐天洪叫住她是为了“年夜饭”!
齐天洪看她愣住了,又说:“你该不会只做了刚刚撒掉了的那几盘菜吧?”
陈玉欣委屈地摇着头。“我做了好多菜,可惜没有人要吃。”
“我饿了!你还不快点弄好晚饭!”齐天洪十足像个霸王。
“我马上去弄。”她终於开窍了,原来齐铭的爷爷肯吃她做的菜了。
“不对,不对,你应该走这一步才对!”
“可是上面写着‘起手无回大丈夫’的!我不要改了!”
“你是女人,不必当什麽大丈夫!”他半带威胁地又说:“你要是不改,我马上就会将你的军,一盘棋下不到十分钟真没意思!”
“那好吧!我改走这一步。”语气相当无奈。
“现在让我想想,该怎麽走下一步……”
陈玉欣看到齐天洪皱着眉努力思考的表情,真有点啼笑皆非。
这盘棋从头到尾都是他在指点她该怎麽走、该移动哪个棋子,她只要坐在这里按照了的指示移动棋子就行了,事实上是他跟他自己下棋;可是他又不准她离开,硬是要她坐在这里看他下棋,真是奇怪!
除了初二那天她抽空回家探望她母亲之外,其余的时间她忙着照顾齐铭的爷爷。还好她母亲靠着医生给的止痛药,精神状况还不错,那天她回家,母女俩还聊了两、叁个钟头,她想多陪母亲一会儿,可是她母亲一直催她回齐家,说她已经是齐家的媳妇了,不要常往娘家跑,还说她能嫁给齐铭这样有优秀家世的人要好好把握,最好看紧一点儿,免得被外面的女人给拐跑了!
陈玉欣不敢告诉她,齐铭正跟他的女朋友到欧洲度假,要是她母亲知道了肯定会替她操心的;最后她说不过她母亲,同时又担心齐铭的爷爷单独在家,只好答应她马上回齐家,她交代玛丽好好照顾她母亲,来不及等她回娘家的大哥、大嫂回来就走了。
现在她只盼望齐铭的爷爷身体快点儿复原,等王嫂回来以后她就有较多的时间回家陪她母亲了。医生说齐铭的爷爷的糖尿病算是轻微,如果能每天按时服药就能控制住血糖的浓度,至於腿部的溃烂,只要随时保持干燥、清洁,减少进一步的感染,情况并没有他们想像的那样严重。
比较麻烦的是他年纪大了又有高血压,非得改变饮食习惯不可,所以陈玉欣每天绞尽脑汁设计既符合医生的指示又能吸引齐天洪食欲的菜色,还好他相当配合,要不然陈玉欣真不知道该怎麽办,王嫂不在,又不知道怎麽联络齐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