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来不到五分钟,枕在关智肩膀上的人儿传来规律的呼吸声,他失笑地将那颗点个不停的头扶到他大腿上,帮她换个好睡的姿势。
画面仍一幕幕跳闪,悬在沙发扶手外的指间挂著一只空酒杯,另一手则游走在如黑丝绒缎的发间眷恋缠绕。
他跟她的儿子在海的那一头过得惬意优游,看他野得像只小猴子,还好他的妈咪没看到,不然准会担心牵挂……
低下头,一只小手抓著他的浴衣,萦纡梦间担心的大概是底下的人体肉枕被移开,而非是他的多心……
关智笑得心满意足,忘神地以拇指轻轻搔刮她的洁颜,海那头的野猴传来叽叫声,唤得他拾起眼眸看向萤幕。
原来,是大雅被洞子耍出的一记过肩摔落入泥地,看来应该很痛吧。
他们身後的小优笑倒在地……小优的举止间多了一些男孩的犷气,也黑了不少,阿姨若是看到这一幕,大概会当场昏了过去吧。
夜渐深沉,几近天明时,关智才将洞子寄回来的生活纪录片全部看完。
拿起遥控器关掉电源,抱起酣睡连连的小女人,不在意覆在她身上的外套滑落。
缓缓走回房,把她往床一放,他拉高凉被密实覆盖住她,只露出一颗头在被外,他才在她身旁躺下,横臂一捞,将她连人带被拥入怀。
暑气逼人的盛夏,冷气全开仍让人嫌不够凉快,只有她这个怪人会在身上裹上棉被。但论起怪,他比她更甚,居然不介意她刚睡醒时湿湿黏黏的难闻气味,还揽著她亲到她清醒了才将人放开。唉……
隔著凉被对他猫儿似的爱娇磨蹭,唯有在她全然进入睡眠状态时,他才享受得到这种亲密。
极致的温柔,伴著他跌入梦乡。
第八章
明日香拿起遥控器,将电视音量调小一点。
「你後天真的要去德国?」她以为他那次只是说说。
头枕在她腿上,关智一边翻著商业杂志,看这一期最火热的话题,是哪家公司最新的致富商机被爆料,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法兰克福的工人抗议公司本年度该发放的福利,他们到现在还未领到,大哥要我去了解原因,看看是否只是单纯的分部社长做假帐。」
瞠大的凤眸紧盯著遮住他脸的杂志封面女郎——神谷洋子。
他似乎没打算继续往下说明,只是一页一页地翻著手里的杂志,犹豫之後,她选择装懂不发问,免得被笑无知,於是将注意力移回电视上。
等了老半天,没等到她的回应,关智将手上的杂志随手一搁,霍地坐起。
「你怎么没反应?」
目光从电视爆笑短剧移开,明日香唇畔仍残留著笑意。
「我该要有什么反应吗?」她有等啊,是他自己不说的。
「你不会以为我要自己一个人飞去德国吧?」
「呃?」她以为他要问她对工人没领到福利的看法。
「你真的要我自己一个人去?」他话还没说完,她的头已经点落。
绿眸眯紧。「可是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呢,亲爱的……」她好像不把他的存在当回一事,有也好,没有也无所谓。
净颊扑了层浅浅红晕,只为他那声亲爱的。「这么大的宅院不可能只留我一个人在家,尊驾不用不放心。」
绿瞳进射青光,射向目光回到爆笑短剧不敢看他的女人,伸手抓过遥控器,关掉电视。「刚刚演到哪了?」
「呃……」眼前突然出现一张放大的脸,明日香吓了一跳。
「我说刚才演到哪了?」他注意观察她脸上表情的细微变化。
「你……」余光瞥见他的杂志,她逮到化解词穷窘境的生机,「你、你又没在看,就算我说了你也未必会懂。」
「说话就说话,别学大雅结结巴巴的。」
「我们哪有。」抗议他扯上无辜的人。
不给她太多空间他将俊秀脸孔逼近她眼前,企图扰乱她正常思考,并将话绕回正题,「後天你跟我一起去德国?」
抓住没被他攻垮的残存意志力,她只想得到——
「我没钱!」
自知是个格挡不了霸道男人的烂藉口,用了可能还会被取笑,但总是残存著希冀,赌一赌耗子碰上瞎猫的侥幸机率。
关智早有预谋地从杂志里抽出两张机票。「喏,票早就帮你准备好了。」
一看,明日香知道自己上了贼船,幸运之神不会来眷顾她了。
眼前的这只猫儿生龙活虎,两眼亮灿灿的,摆明著没得商量的蛮横张扬在脸上,横竖他决定了就是。
她将被迫妥协的不甘愿态意表现在脸上。
「请问这一趟要去多久呢?」
关智没被她激恼,唇畔噙著的笑不断向外扩张,咳笑了起来。「还不知道。」
明日香一听见他的回答。凤眼里的不满遽增了数倍。
「想说什么就说,别客气,我一向鼓励你跟大雅勇於发言。」绿眸内溢满了笑意。
「我不去,我不想去,我又不会说英文,也听不懂德文,跟你去那里,一定只能像个傻子般,离不开尊驾一步,我……我不去!」况且大雅就要回来了,陪他飞去德国的意愿几乎是零。
「我很高兴能被小姐你如此地需要。」
「我都跟你说我不去了,你——你是听不懂人话?」她气恼得跳脚。
表情古怪地晃了晃手里的机票後,关智将它摆到桌上。
「大雅有没有告诉你,他想在Master结束後,去新认识的朋友家作客?」
「没有。那是他跟你说的?」
「嗯。」他敷衍地应了声後,视而不见那双满是疑惑的凤眸,躺回原来位置。
在关键时刻打停,标准信夫式的作风。明日香不满地鼓起两颊,将他的头用力推离她腿上。
「你再这样的话,我就——就……」没有威胁过人,她一时问不知上哪找恫吓人的威吓词汇。
「你就怎样?」关智笑容可掬地问著一张小脸涨成猪肝红的女人。「快说啊,我满期待被你就怎样的,看是要这样、还是要那样,我乐意得很,要我整个人奉上也没问题。」边说著,他边动手解开衬衫钮扣。
「你、你住手啦。」她还是无法适应他在两人独处时,如此不正经的一面。
只是解扣就让她窘得快冒烟,他再不收手的话,她的小脸就焦掉了。
「不逗你了。」绿瞳不经意瞥过她平坦的小腹,轻佻的表情转为自责。
「大雅什么时候跟你说要去朋友家的?」
出资的人是老大,大雅当然首先告诉他。明日香很快地认清事实,安慰了自己。
「今天早上。」
「你答应他了?」没察觉到他的声调转沉。
「告诉我一件事,我就回答你。」
「什么事?」
手惯性地摸上额头那颗小红痣,「你生大雅时,是不是很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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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缩回她木偶壳了。
那天晚上,不论关智怎么追问,她始终不愿说。
两天後飞德国时,他不放心将她一人搁在本家,便拎著她一起出国。
既然他们人不在国内,关智便同意让大雅多待在美国一段时日,等法兰克福的罢工事件结束後,再约定回国的时间。
水土不服让明日香到了德国的第二天,便开始上吐下泻。
几天之後,情况虽有有所改善,但气色却未见好转,躺在饭店的大床上,瘦了一圈的身形几乎被棉被掩埋。
当地医生的诊断,她是因为心理压力,让她对新环境产生抗拒。
关智一接到洞子寄来的Master报告,手颤心惊地拆阅过後,便无心公事,飞也似的赶回饭店,再度向她追问那天晚上的那个问题。
智商一一五,报告里的数据证实,大雅的确是个正常的小孩。
明日香靠坐在床头,望窗发呆,看到关智大白天跑回来也被吓了一跳。
「一定要知道吗,阿智?」
果真是患难见真情,这几天夜里,每当她不适时,他总是第一时间从睡梦中惊醒,衣衫不整地为她奔走。
「我想知道。」
没忽略她终於肯唤他的名字了,只觉两眼眶有水气冒上来,激动的情绪让他没空理会自己又哭又笑的模样是否狼狈。
她觎了眼,眼眶也湿了,为他!
「那年爷爷奶奶会离开本家,是因为他们发现我怀孕了。」
曾经困扰他非常深的纳闷,如今终於获得解答。原来害一对住在本家数十年的老夫妻,突然离开熟悉环境的刽子手就是他!
「离开本家後,我被爷爷奶奶带到冲绳的叔公家。生大雅的那天早上,我才刚勉强吃下早餐,肚子突然阵痛起来,痛得我缩在地上,一直到叔公从田里回来才发现……」往事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经过岁月的冲淡,她已记不得当时的痛楚程度。
关智抓起她的手放到胸口上,想藉由她的手心,将他紊乱的心跳传递子她,让她知道他的心一直在为她而抽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