力召磊皱起浓眉,意外地被她的举动给牵动了思绪。
这深宫里的公主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不知道「人心险恶」四个字怎么写吗?
她怎么能如此坦率地要求一个来路不明的黑衣人,在她面前乖乖露面?!
难不成她真认为贵为千金之躯,便足以掌握一切吗?
力召磊感觉到太阳穴隐隐作痛,再一次因她影响了自己而感到懊恼,于是在那殷殷期盼之下,他毫不犹豫地往反方向疾驰而去。
谁知道,力召磊这样的举动没浇熄她的决心,反而让她拎起裙摆,顺着宫墙在他身后追跑着。
「你不准走啊!」双眼追着檐上跃动的黑影,祥纱加快脚步,生怕一个不留神便让他消失在眼前。
没料及她会穷追不舍,又怕惊动侍卫,力召磊才滞住步伐。祥纱却因为由魏紫宫一路追到御花园,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纤柔的身子一个不留神,竟不小心地往前一跌——
「好痛!」祥纱就地而坐,感觉到膝盖沁出的血丝染红了罗裙,膝上隐隐的痛引发了心底千军万马的酸涩。
她低垂下头,一颗颗豆大的泪珠纷纷由眼底滑落。
瞧着她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力召磊思忖半刻便翻身下檐,直直矗在她面前,不解地问:「真有这么痛?」
上一回他手臂被砍了个碗大的口子,他眉头皱也不皱地没啥感觉,怎么她才跌这么一跤,竟把眼泪给跌出来了?
难不成这千金之躯,果真如此娇贵?
力召磊万般不解地又拧皱了眉。
「不要你管!」被他这么一问,祥纱既丢脸又尴尬,一时间只有直觉地挥动着自己的手,想把他那恼人的低沉嗓音推到一旁去。
一注意到他的嗓音,祥纱心头不由得窒了窒,这黑衣人的嗓音怎么那么耳熟?
祥纱抬起头,当氤氲泪水的双眸映着他那一张粗犷的虬髯脸时,她霍然怔在原地,是在大草原遇到的——大胡子!
被祥纱肆无忌惮地打量,力召磊面色一赧,发觉自己根本没蒙面后,竟慌张地不知该如何回应姑娘的反应。
「你……你是大胡子!」祥纱瞠着水亮的清澈双眸,扬着微咽的嗓,有些难以置信。「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进宫做什么?」
力召磊干笑了两声,不解她语气里的期待是什么,只好开口说道:「你追着我做什么?」
他这一问,唤起了祥纱的目的,她伸出双手扯了扯力召磊的衣摆,直接说出了要求。「你带我出宫好不好?」
「出宫?」力召磊抚了抚后颈,扬起眉露出不以为然的笑容。「公主同我说笑是吧!」
「不,不是说笑。」生怕他会把这话当玩笑看,祥纱连忙迭声道:「拜托你带我出宫,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的金银珠宝,只要你应了我的请求,我把身上这只金镯也送给你。」
祥纱脱下手中的首饰,直直地瞅着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不要?」
「戴回去、戴回去!我要你的金镯子做啥?」
不可思议地瞪大著眼,他被祥纱的举止给惹恼了,转身便要离开。
「不够是不是,要不这个也给你、全部的首饰都给你……」
以为是金镯子不够份量,祥纱连忙将身上的首饰全都取下,聚集在掌心内。「这些全部给你,只要你答应我,我就把寝宫里所有值钱的东西全部送你。」
力召磊半蹲下身,被眼前这位公主毫无道理可言的行为给弄拧了思绪,他对着她粗声问:「丫头,你哪里不对劲,存心跟我过不去是不是?」
省去公主的称谓,力召磊没什么耐性地暗咒。开什么玩笑!
祥纱委屈地瘪了瘪嘴,可怜万分地低喃:「你凶我,你怎么可以凶我!我只是想请你带我出宫罢了……」
看着他凶神恶煞的模样,她吸了吸鼻,试图镇定,却无奈又惹来更多泪水。
自从喜儿死了之后,她发现自己再也找不到可以任性骄纵、撒娇的对象了。
迎向她那一双悬着珍珠般泪水的眸子,力召磊完全没辙。
力召磊家里只有他和一个哥哥,他们俩谁心头不爽快,拳打脚踢比划一番便可以解决。偏偏姑娘家哭哭啼啼的模样,这还是他第一回遇上,看着那柔美的脸蛋挂着泪水,一时半刻,他只能烦躁吐出这一句话。
「好了,别哭了,行不行?」
「那你带我出宫!」祥纱以着浓浓的鼻音,再一次重申。
「你!」力召磊抡起拳头,险些失控地想扒开她的脑袋瓜子,看看这过着锦衣玉食、富裕生活的公主,究竟在想些什么?
力召磊转过身,控制着胸口的怒意。「听好,我不会带你出宫,也不可能带你出宫去玩……」
「瞧你这一身打扮出现在皇宫,一定是在进行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信不信我会大吼大叫,引起所有的侍卫注意,让你逃不出皇宫!」
祥纱扬起雅致的秀眉,撂下狠话,不信他敢不从。
「随你。」力召磊微耸宽肩,他显然不将她的威胁放在心头。
岂料,祥纱竟往前一扑,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大腿。「我不管,我要出宫、我要出宫!」
这刁钻可恶的公主!
「不要逼我动手……」
力召磊完全没料到祥纱会做出如此举动,他僵直着身子,咬牙冷然警告。
「我一旦出宫便不再回来了,求求你——」祥纱幽幽吐出这一句话,生怕他会挣开她似地使尽全力,不愿放手。
耳际盘旋着她苦苦乞求的嗓音,力召磊愣住了。
一出宫便不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认为有人可以舍得放下尊贵、权力、欲望……
力召磊沉下眉,粗声道:「我不可能偷一个公主出宫,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的答案让祥纱猛然一震,瞬即扯开了抹自嘲的笑容,一下子竟然不知该如何自处。
在宫里,她是个微不足道、连贴心奴婢都保不了的弱势公主。
在宫外,她是个尊贵的千金娇躯,根本不会有人愿意背下这个「偷公主」的罪名……
这是多么可悲又无奈的事实啊!
祥纱缓缓松了手劲,黯然道:「算了,待你下一回进宫时便会知道,我离开皇宫的念头有多么强烈,我会不择手段让自己消失在宫里……」
虽然不明白他进宫的目的为何,但接连看到他两次,她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有着她所无法触及的一面。
祥纱压下眉,握紧装有喜儿骨灰的紫玉瓶,落寞地转身低喃。「喜儿,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带你回家的,喜儿……」
拖着痛膝,她绝望地咬着牙、撑起身,强压下心头的苦涩。
凝着那决然的背影,他竟被一股强烈的心疼攫住。
力召磊不明白心头为何会突然产生这种感觉,他紧蹙起眉,跃上屋檐,强压下心头的不安。
第三章
「四爷在发什么愣啊?」
当一抹清悦的嗓音落在耳边,力召磊猛然回过神,才发现自已出了皇宫许久。
现下映入眼帘的是「独饮居」女当家——宋尹青充满英气的秀雅脸庞。
「这么晚了,还没歇息?」
「等四爷您一起喝酒啊!」
当年杏花村大火,她被有着青梅竹马情谊的洛索寒接到京城,并开了这间以诗文会友闻名的「独饮居」。
或许是处在富庶繁华的京城,人群南来北往,时间久了洛索寒的义兄弟们一到京城,便会在此小聚。
渐渐地,她也和他们熟稔了起来。
扬起笑,宋尹青发现这是她头一回看到力召磊失神的模样。
这新鲜的发现,让她不由得多瞧了几眼。「四爷今日神色不同以往,难不成让宫中国色天香的妃子给慑了心魂不成?」
「你脑子犯糊涂了。」力召磊白了她一眼,那满是虬髯的脸庞轻而易举掩去那抹尴尬。
瞧着他的模样,宋尹青啼笑皆非地应和着。「是……四爷说得是。」
进入「独饮居」,她把酒搁在力召磊惯坐的位置上后,开始准备打烊的工作。
凝着那贴心的背影,力召磊因心疼她过分坚毅的个性而拧紧双眉。
对他们这群结拜兄弟而言,宋尹青是特别的。
除了「独饮居」是他们在京城的聚会场所外,她更是洛索寒的青梅竹马。
在沐灵还没出现前,他们一直把宋尹青当成洛索寒未来的妻子……
只可惜姻缘天定,没人可以改变那宿命。
「发什么愣?」
宋尹青打断了他的沉思,与他迎面对坐着。
「没什么。」斟下一杯酒,他喃着:「有没有想过结束『独饮居』?」
「独饮」这两字太苦太涩,对一个孤身女子而言,未免沉重了些。
抿唇轻笑,宋尹青环视着这由洛索寒帮她经营起的地方,即使觉得孤独得紧,还是舍不得放手。
「怎么?还放不下洛?」
瞅着她坚毅的眸子,力召磊沉重地开口。
「说什么放不放得下……」宋尹青想起那曾进驻心头的男子,洒脱地与力召磊对饮,率真的笑容有着明显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