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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雷在我家。」虎大将说了句。

  皇廉兮又出门,大步往雨中走,下了阶梯,听见一楼传出的电钻机械声像针一样穿进他耳里,加深他的暴躁。

  皇廉兮越走越快,像头濒临疯狂的野兽,撞开双层楼房正门。

  房里流泄着慵懒的香颂乐曲,大壁炉的火光烘得室内正温暖。格丽、米雷、柏多明我夫妻和他们的儿子,坐在窗边的圆桌,吃着美味午餐、赏着雨景。可能是雨滴打窗玻璃的声音太大,或者,香颂乐曲太动听,谁也没注意到凶狠狠闯入的皇廉兮。

  「格丽,这个义式辣牛肉卷很好吃。」美丽妈妈白霭然即使咀嚼着食物说话,声调依旧清晰悦耳。

  「让妳家的『白贝雷帅哥』来学吧。」曾经因丈夫赌输牌而失去「自由身」的蓝带厨师格丽,一向喜欢调教男人进厨房。

  「好啊,我来学!」格丽口中的「白贝雷帅哥」柏多明我,为了爱妻什么都肯做。他站起身,抱起坐在幼儿餐椅里打瞌睡的儿子。

  「柏哥这下可成了廉兮大哥的师弟了。」米雷笑着拿起冰桶里的葡萄酒,往柏多明我杯中倒酒。「柏哥,你可别像廉兮大哥那样--死了味觉,那么多餐了,居然没尝出每一餐都少了些味道--」

  「米雷!」皇廉兮吼道,走到桌边。

  「唷!出关了呀?」格丽过度惊讶的表情,添了调侃成分。

  皇廉兮隐怒地盯住米雷,道:「肋眼牛排少了红酒醋!」

  米雷缩了缩肩,抓抓一头鬈发。「嘿嘿……」干笑着装傻。

  「什么红酒醋……」虎大将从门外进屋,风凉地说:「哎呀、哎呀,原来只对酸味敏感啊。」他坐在妻子身旁,拿着餐布擦擦身上的雨水。

  格丽说:「我要断绝与你的师徒关系。酒馆重建后,可别再打着我的蓝带招牌揽客喔,廉兮少爷--」

  皇廉兮皱眉,针对米雷。「这是怎么回事?」

  米雷看向虎家大人--虎大将与格丽同时递个眼色,他才说:「廉兮大哥,你没出门这段期间吃的东西,咸甜苦辣都少过,结果你只尝出今天少的酸味。你最近真的很不对劲--是格丽姊出这个主意要让你走出风车塔的……」

  皇廉兮是一个对食物味道相当敏感,并且讲究精确的人。他跟格丽学厨艺时,格丽发现这个看似温和如春日清风的皇家少爷,其实很好被惹怒--他对食物味道的吹毛求疵,可说是已达偏执境界。只要给他一点点味道不对的食物,他就会跳脚。

  皇廉兮也许对什么事都不容易生气,但最无法忍受吃自己觉得少了味道的食物。他难搞,所以自己钻研食谱、学艺、开酒馆,做自己爱吃的东西、卖自己爱吃的东西。

  「以前,你只要尝到一点不满意,马上就找人家厨师教训一番。」格丽开口,娇笑地说:「最近,你倒是很好养呢,廉兮少爷。」

  「廉兮,你是不是忙过头,生病了,让他帮你看看吧?」白霭然温柔地询问着,拍拍站在身旁的柏多明我。

  柏多明我将臂弯里熟睡的儿子交给妻子,往皇廉兮靠近。「我可是个领有国际医疗证照的医师--」

  「不用麻烦。」虎大将打断柏多明我。「我看他没生什么病,只是要红酒醋。让我想想……」嗓音停了两、三秒,茅塞顿开地扬声说:「红酒醋!就是那种混合橄榄油、加点黑胡椒,用来沾白面包吃的红酒醋嘛……农场多的是,而且还是装在樗木桶里的特级陈年醋,够酸的咧……米雷,赶快带你廉兮大哥去取一桶回来吧--」

  皇廉兮猛地转身,离开这幢该死的房子。房门砰地关上,与他闯进来时不一样,这回,大家都听到了,八只眼睛目送他出去。

  有人在说:「要不要赌他会不会去农场取醋?」

  皇廉兮回到风车塔二楼,倒掉那盘肋眼牛排,换吃螃蟹酱义大利面,才吃一口,便将它也送进马桶里。

  难道这些日子以来,他真的食不知味吗?

  是的,他只对酸味敏感。他想到后飞云与达遣驾驶那艘该赔给他的帆船,扬帆回加汀岛,他心头就涌起一股酸意,连喉咙都感到紧缩烧灼。该死的,莫非他得了那种叫做「胃酸逆流」的病,或许刚刚真该让柏多明我瞧瞧。

  皇廉兮走到窗台边,视线穿透雨幕,望向海边。后飞云拿着绒面相本来的第二天清晨,他从窗台望出去,发现船不见。吊船杆附近没有她刷船的身影,她悄悄地走了,甚至偷走他的东西!

  那是他的船!她怎么可以跟达遣把它当成「爱之船」!

  窗板呼地关上。这阵风来得恰好,皇廉兮转身进暗房,拿出近日洗好的照片,找出一把旧雨伞。打伞出门,往码头方向走。

  雨很大。他的身体本就淋湿,可以不必要撑伞;他有种体认--雨下越大,越不该待在室内,在外面晃荡或去冲浪,都是个好主意。没必要使自己成为阴郁善感的诗人。

  他走了很长的路,闲逛够了,到达长辈皇莲邦的海滨别墅。管家将他迎进门,递上干毛巾和毯子给他,再带领他进入有壁炉的二楼小厅。

  他坐在双人沙发里,把带来的照片放在铺了丝绸垫的桌上,喝了一杯热茶。

  管家问他要不要用餐。他说不饿,什么都不想吃。管家又帮他倒了杯茶,才离去。

  等了半个小时,皇莲邦西装笔挺地走进来。「拿照片来给天莲吗?」他往壁炉口的公爵椅落坐,一向冷然尊贵的俊脸浮现一丝柔色,说:「天莲进入怀孕后期了,随时会有状况,我送她上高原,由苏林医师照顾,我比较放心。」

  皇廉兮神情一恍。「恭喜你快要当父亲了。」

  皇莲邦唇微挑,摸着左手无名指的戒指,盯着炉火。「廉兮,」他嗓音悠远,若有所思地。「我想做一系列儿童科普,让孩子们知道青椒、番茄、南瓜花、绿花椰菜、红萝卜……是他们的好朋友。」

  皇廉兮目光定住,看着皇莲邦,爆出笑声。「长辈--你的孩子都还没出生,你就担心他以后会挑嘴偏食?」他突然觉得,扬天莲嫁给他这个长辈,是可以得到幸福的,比一般人更加甜蜜的幸福。

  皇莲邦斜瞅皇廉兮。「有这么好笑?」嗓音沉冷。

  皇廉兮撇嘴,拉拉半湿不干的衣服,正襟危坐地说:「住在菜园湾,是不会偏食挑嘴的。」

  「是吗?」皇莲邦站起身,走到皇廉兮前方,看着桌上的防水袋。「你就很挑。」

  皇廉兮皱一下眉,没说话。

  「听说你最近忙着洗照片,可惜天莲得休息一阵子。你新作的出版时间,我已吩咐Sergio做调整。你有一段悠闲时间可逛荡,或者,你想参与儿童科普--」

  「长辈,」皇廉兮打断皇莲邦的嗓音。「我的工作跟生活是结合的。潜水和摄影本来就是我的兴趣,就算闲逛闲荡,我还是会出海潜水。至于出版的事,由你全权决定就好。」

  皇莲邦颔首,指着桌上的照片。「这些照片你就先拿回去,过一阵子再给天莲看。」其实,他大可将照片带到高原给妻子,但妻子的个性,他了解,若让她看了照片,她肯定不眠不休开始工作。

  「我知道了。」皇廉兮伸手拿防水袋,站起身。「先告辞了。」他点一下头,往厅门走。

  「廉兮,」皇莲邦叫住他。「你对码头一带的人事比较清楚,可以问问那些孩子,他们小艇上挂的旗是谁画的,我想请那人担任儿童科普系列的画者。」

  皇廉兮脚步定住。「你说的是虎洋他儿子的小艇吗?」

  「不只一艘,所有孩子们的小艇都挂了旗--」

  皇廉兮没把话听完,便走出厅门,离开皇莲邦的别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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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廉兮跑到港口,站在专门停靠孩子们小艇的码头堤岸上。后飞云只画了虎千风的小艇旗,就离去,哪来那么多小艇旗?

  孩子们的小艇像叶子一样,编串在一起,栖靠着码头。帆都收了,只剩桅杆上的旗子被雨淋湿。皇廉兮跳下堤岸,站在其中一艘小艇中,身子摆动了一下,马上找回平衡,动手摊开旗帜--一个拟人化洋葱。是了,这图跟虎千风的拟人化番茄系出同源。什么时候画的?那日在风车塔一楼,明明只有一张小艇旗布画。莫非后飞云还在菜园湾?

  「廉兮先生?」一个巡港员站在堤岸,看着小艇上淋雨的男人。「是廉兮先生吗?」

  皇廉兮撇过脸庞,长腿一提,上了岸。

  「您怎么在这儿淋雨?」巡港员问。

  皇廉兮马上抢话。「飞云没离开是不是?」他有些激动。

  巡港员愣了一下。「喔……您说后小姐呀,她每天都到码头酒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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