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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人笑声低低扬漫。「是、是,我这个不良中年最爱做这种事--」

  「嘿,注意你的手,小心我把它做成『熊掌大餐』,宝贝--」女人半心半意地嗔道。

  皇廉兮循声,往花园方向转。

  除了沿墙垣乱长的野蔷薇、盆栽植物以及地上的绿草外,这花园的桌椅、棚架……造景摆设,均是回收旧帆船物件重组而成。

  虎大将身着迷彩背心、灰蓝牛仔裤,高壮魁梧的躯体围着一条透明塑胶布,坐在帆布椅里。椅背后的美艳女子一袭橘红火焰纹、露背洋装,像名性感舞娘,扭着惹火的娇躯,移前移后,修剪着虎大将的头发。虎大将不时伸手抚触女子的腰臀,女子不堪其扰就扯他的发丝,让他哀哀叫;两人的举动看在旁人眼里实属打情骂俏。

  「格丽姊,妳恢复『自由身』了?」皇廉兮通过楼梯与花园的接口,将箱子放在废弃风浪板拼成的大桌上。桌面微震,《飞行的荷兰人》在桌中央那具帆船造型的手提音响里跳了一拍。

  背对大桌的美艳女子旋身,眨眨鬈翘得彷佛可以挂上两条大旗鱼的浓密睫毛。「哎呀!是廉兮大少爷啊!」娇声娇气,惊讶万分似的。

  虎大将猛然站起,回头盯着皇廉兮,神情闪过错愕,绕过桌子走来。「兄弟,」缓缓气息,手臂搭上皇廉兮的肩,背着美艳女子,往楼梯口移,他压低嗓子说:「你这个时候来,是什么意思?」

  皇廉兮平声静气答道:「酒馆被撞坏了,整修需要一段日子。我这时候来接收风车塔,时机正好--」

  「好个屁。」虎大将粗言低咒。

  皇廉兮挑眉。「虎帅想反悔?」

  「我虎大将哪是做事会反悔的人……」迟疑的语气不像那么回事。

  皇廉兮插一句。「别忘了我们签下契约的--」

  虎大将抢道:「不用签约,我也不会忘。」他虎大将是何许人物,不过就是输了一座风车塔嘛。好几年前,他把妻子赌输掉,不也甘心履行赌约,让妻子到某人船上做白工。「只是,廉兮啊……兄弟呀,我在想,你是不是可以等你格丽姊出海后,再来接收呢?」

  「泰清的船已经起锚出海了,」皇廉兮说:「格丽姊这次没上船,我想她应该是自由身--」

  「你们两个大男人搭肩、交头接耳,在商量什么坏勾当?」女人嗓音乍起,近在耳边。

  虎大将吓了一跳,手臂离开皇廉兮肩头,投降般地高举,转身对着妻子格丽「嘿嘿」笑着。

  格丽拨拨系着红缎带的波浪卷长发,瞇眼瞅看着自己的男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美艳的脸容有抹冷笑,她动动手里的剪刀。

  「剪头发、剪头发。」虎大将装傻,食指点点额头,揽着妻子的肩。「宝贝,我的头发好久没剪,乱得跟鸟窝似的……」边说边回首对皇廉兮挤眉弄眼,努努下巴,要皇廉兮把桌上那口箱子搬走。

  皇廉兮和虎大将某些方面意气相投,他们都是精力充沛、富于想象、喜欢冒险的人,唯一的不同在于皇廉兮是个彻彻底底的实践者。

  「上午,我已经搬了不少东西过来,那个撞坏酒馆的家伙就在你的书房里,风车塔关肇事者,挺适合的。我今天就要接收--」

  「什么」虎大将跳脚吼道。

  皇廉兮微笑,继续说:「虎帅,赌输就是赌输,亲兄弟都得明算帐--」

  「什么赌输」格丽打断皇廉兮的嗓音,扬起一道细柳眉。

  虎大将脸色大变,冒冷汗。皇廉兮优雅闲适地回道:「放心吧,格丽姊,虎帅这次输掉的是风车塔,不是妳。妳好不容易才恢复自由身,我想虎帅不会再把妳当『筹码』--」

  「别说了……」虎大将讨饶地哀喊。

  格丽美颜凛了凛,将剪刀往桌上一放,换个灿烂甜笑的表情,姿态优美地坐进帆布椅中,抬眸凝着丈夫。

  砰地闷响,虎大将像头笨拙的大熊,正以跪行方式移至妻子身前。「宝贝,妳听我说--」

  「你真棒啊,」格丽截断虎大将的声音,柔荑拍拍他的脸颊,嗓音甜柔至极。「你很棒嘛,宝贝--果然是不良中年的最佳典范喔,这几年,我飘泊,你逍遥嗯……」令人寒毛直竖的女性柔情。

  虎大将苦着一张脸,悄悄瞪向皇廉兮,心里咒骂着这个外表看似柔和、神秘、内敛,其实情绪起伏大、易生闷气,并且越来越锱铢必较,令人难以捉摸的皇家公子。

  皇廉兮昂首,仰望风车塔二楼。扇翼搅动的气流中,阳光朦胧地勾勒着窗台上的孅孅倩影,《飞行的荷兰人》仍在手提音响里转悠,那个说他像猫--百分之八十不懂驾驶帆船--的女人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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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飞云听见风中飘渺的《飞行的荷兰人》,不禁想起刚经历的夜航。当时,耳机里播放的明明是德布希的《月光》,不知怎地,她脑海里一直运唱着华格纳的《飞行的荷兰人》。也许她真的太害怕,怕到后来发生什么事,她都不清楚,隐约只记得船身最后的倾斜与撞击。

  皇廉兮踩过楼梯顶阶踏垫,无声无息地绕出楼梯口的U形围栏,将大箱子放在陶砖地板上,双手环胸静静瞅看窗前的后飞云。

  她身形修长苗条、比例完美,斜阳使那女性曲线看起来更显姣丽,很适合入镜,只是有点儿狼狈,那一身杂混哥德式神秘品味与浪子风格的黑衬衫、紧身牛仔裤打扮,早在他把她从船舱里拉出来时,弄得像乞丐装一样。她的手臂从撕裂的衣袖露出,纤细白皙,一看就知道此人不可能通晓帆船技艺。她散乱的长发弯扭成诱人的弧度,犹如葫芦藤,如果再卷曲一点可能会使人烦躁,再平顺一点就呆板沉重,那一头浓密的及腰黑丝,令他想起波特莱尔的〈发〉,彷佛,空气里真有股深邃的芳香,像椰子油,像麝香,像沥青……

  见鬼的波特莱尔!

  皇廉兮在心里低咒,抛开不必要的杂想,眸光沈闇,弯身从大箱子里取出一双凉鞋,走往窗边,把鞋往窗台一放。

  后飞云顿一下,盯着突然出现的凉鞋,身子慢慢偏转,朝向左斜后方一步之遥的皇廉兮。夕暮如衣披垂在他身上,风轻拂,她认出他是「猫男爵」,只不过此刻,他已换下绅士服,穿着棕褐色迷彩纹休闲裤,搭配浅草色棉质T恤,T恤上印着一个人头像,仔细一瞧,那是……

  他自己?!

  后飞云眨眨眼,像是窥视了不该看的东西般,局促地低下头,不经意地发觉他脚上的旧凉鞋,跟窗台这双同款。

  「新的,没穿过。」皇廉兮开口。「我不会要妳光着脚重返事故现场--」

  后飞云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表情闪过一丝不解。

  「妳得赔偿妳所破坏的一切。」这女人藏不住心思。她不开口,他也看得出她刚刚注视他衣服图案的表情,是怎么一回事--她肯定在心里嘀咕他是个自恋狂。无妨,随她怎么想。让她为她撞毁酒馆的事负责,最重要。「待会儿,我会带妳到码头,让妳看看我们的损失--」

  「我做了什么……」后飞云睁大美眸,语气惊疑,带点儿不确定的脆弱。「……是吗?」

  皇廉兮直视她双眼--一对晶莹剔透沈淀傻气的美丽瞳眸,他想,这个外表看似成熟的女人,其实是个迷糊的女孩吧。

  「妳撞毁了一间价值不菲的码头酒馆。」皇廉兮神情凝肃地说。

  后飞云抽了口气。「那怎么办?」她心慌,柔荑拉住皇廉兮的手臂。「有没有人受伤?严不严重?」

  「当然严重。」他的「海下八公尺密室」进了水,有些东西流失了,这是何等严重的事啊!皇廉兮看着她圈握在他手臂上、冰冷泛白的十根葱指,说:「妳很担心?」

  后飞云求救般地盯住他,喃语:「我不是故意的……」

  「每个闯祸的人都会说这一句。」大掌扯开她的手,皇廉兮淡淡地道:「妳根本不懂得驾驶帆船对吧--」

  后飞云又摇头又点头。「我懂得……只是……昨夜我的船出了状况,突来的强风大雨让我失了航向,我什么都看不见,好怕翻船,才……」急声急调欲解释,却显得语无伦次。

  皇廉兮皱眉。「妳不懂得驾驶帆船。」语气很重,有种不容反驳的肯定。

  「我懂……」后飞云还要说。「我有执照--」

  「一个持照驾驶会不知道有压舱龙骨的重型帆船不可能像小艇一样容易翻覆?」皇廉兮一气质疑,幽黑闪紫的双眸浮现从未有过的严厉。

  后飞云惊愣,这会儿,说不出话来了。

  那艘撞进码头酒馆的四十四呎长帆船,是具有压舱龙骨的重型帆船,抵御强浪没问题,甚至可耐八级以上蒲氏风力,昨夜的海况不可能使它翻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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