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门是椭圆形的,一盆盆半人高的长春藤爬过半片墙,绿意盎然,木框玻璃窗内是圆形的古木餐桌,搭配温莎风格的椅子,墙上居然是高更、梵谷和塞尚的油画,窗户悬挂绣工精美的蕾丝窗帘。
整个空间优雅和华丽相映,温馨亲切,韩冰晶一踏进来,便沉溺其中。
虽然已经过了喝下午茶时间,仍不乏穿着正式的年迈女士和带着老花眼镜阅读报纸的绅士。
“小姐想用点什麽?”快手问。
“我姓韩,名冰晶。”看他笑得如沐春风,方才坚决要走的意志动摇了。
放眼整个台北盆地,她还没遇过这麽合她脾胃的饮茶店。
她爱死墙上那些画了。
“我可以帮你推荐红瓦屋的拿手料理,譬如鲛鱼冷盘、鲑鱼通心粉卷、醉鱼番茄煮、卷毛海绵蛋糕……”快手行云流水的背下去,仿佛所有的菜单全刻在他脑子里了。
虽然听起来每项东西都十分可口的样子,她可没那麽庞大的胃口足以消化那些东西。“如果可以,随便给我一杯咖啡和蛋糕就可以了。”
快手点头,随即消失在一角。
她开始打量挂在眼前的画,一幅世界排名第二高价——雷瓦诺的“煎饼磨坊的舞会”。
起初,韩冰晶以为不过是一幅仿作,但慢慢地,她眼睛成了铜铃,哇噻!那笔触和皱褶,是货真价实的真品。
莫内的“巴黎蒙多格伊街道六月庆典”、高更的“自画像”、梵谷的“保罗*嘉塞医生”……韩冰晶看得差点连气都忘了喘。
所有印象派的作品几乎全被他网罗了。
“很难令人置信对不对?”快手轻快的声音毫无干戈的插进她的思维。
“它们全是真品。”韩冰晶咕哝。
“韩小姐好眼光。”他终于了解雷神把她扔在这里的意思了。
“哪里。”陌生人的赞美仍令她不自在,她脸蛋微现红晕。“我只是有些涉猎,这些,全是你收集的?”
快手笑得很爽朗。原来她什麽都不知道。
“‘红瓦屋’是雷神的店,我是她请的服务生。”他半是玩笑的讲。
要不是图着免费的点心糕饼可吃,他可不是那麽容易使唤的人。
“雷神?是雷飞的绰号?”
快手眼中的惊愕更大了。她连这个都不晓得。
“他不喜欢自己的名字,但姓氏是无法抛弃的,而且那家伙个性大而化之,粗鲁的令人吐血,”他调皮的眨眼。“所以罗,雷神的外号就这麽来的。”
一个人怎会不喜欢父母给与的名字呢?
韩冰晶深沉一想,有些明了了,那一夜,雷家人对他敌视的眼光——
那关她什麽事呢?她的同情心也太泛滥了!
她马上袪除不必要的情绪。“你不像服务生。”她总觉得他谈雷飞的口吻比较像哥儿们。
“多谢小姐赞美。”他憨憨的笑容像极了大孩子。
“哇!好漂亮的抹茶蛋糕。”应对的客套话她不擅长,只好把目光投注在食物上。
“吃吃看。”他没有走开的意思。
韩冰晶被动的拿起银匙。“有兰姆酒的味道。”
“韩小姐是识货的人。”
“哪里,我只是刚好喜欢吃这些甜点。”她对甜食有股无法抵御的狂热。“不过最近很少吃了。”她有些落寞。
雷霆完全不沾一点有关糖的东西,对他而言糖和咖啡都是使人堕落的食品,他也要求韩冰晶远离堕落。
“再尝一份巧克力千层派吧!”趁着她努力解决抹茶蛋糕的同时,快手又端来一球是巧克力、一球是雪舫红茶的巧克力千层派。
千层派放在水晶高脚杯中,晶莹剔透中十分耀眼。
任谁都无法拒绝这样的美味。
“小子,小子你找到知音了。”快手蜇足回到厨房,调侃剥下白兜围裙的雷神。
“我是看她可怜。”轻易甩掉那群飙车族后他由后门回到红瓦屋,韩冰晶吃进肚子的抹茶蛋糕和巧克力千层派全出自他的手。“被雷霆放鸽子还能死心塌地等下去的女人真是蠢。”
“蠢到你亲自下厨做甜点安慰她受挫的心?雷神,你唬谁啊!我可没见你对那个上门的女人存过一丁点同情心。”
“随你怎麽说,她吃完了?”甜点是女人身材的宿命天敌,没几个有勇气放开大嚼的。
“赞不绝口!”快手比了个ok的手势。“一干二净!”
“算她识货。”雷飞狂态浩姿。
“倘若你对她没意思,让给我吧!”快手喜欢有智慧的女人,他一看见韩冰晶湛然生光的眸子便如是想。
踏破铁鞋无觅处,漂亮的女人满街,有脑袋的可就少了。
“去你的!别打她主意,她是雷霆的未婚妻。”他神色一冷,更添三分狠烈。
“噢欧!”快手做个垂头丧气的表情。“又旧事重演了。”他心里犯嘀咕。
“购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胡诌什麽?”过去是一页沧桑,他已经狠狠将之揉进垃圾桶,绝不再翻阅。
快手睇着雷神烦躁的眼,语重心长地说:“假如你真的这麽想就好了。”
前面等着雷神的是什麽?快手的心尘落下来,像满天即将遮至的乌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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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那礼貌周到的服务生帮她叫车,否则她就要变成落汤鸡了。
下了计程车,韩冰晶用皮包遮雨,小跑至公寓大楼下。
忽地,一把阴暗的黑伞遮了过来。
“雷霆。”她握住钥匙的手抖了下。
雷霆皙白的脸有着不常见的铁青。“我等了你一下午,你到哪里去了?”他的声音干涩,仿佛在风中伫立已久。
“我——”明明迟到的人是他,为什麽还来质问她?
“下次不可以这样了!”他丢掉手中的大伞,深邃的眼流过强自镇定后的仓皇,紧圈住她。
她身上似有还无的幽香总能安定他焦灼的情绪。
韩冰晶的双掌抵在他迸发男性气息的身躯上,透过掌心传过来的热气,她发现他心跳的速度快极了。
她有些慌。
这样亲密的肢体语言对她来说是陌生的,今天的雷霆似乎不太一样,他从没向她表露过一丝脆弱的情感。
他托住她的后脑勺,鼻对鼻之间只剩不稳的气息缭绕,他想吻她。
紧要关头,有道鬼魅似的黑影无声飘来。
那阴冷的气息令两个身躯紧贴的男女分了开。
细雨飘扬的雨中擎立着雷飞。
他仍是穿着白汗衫、黑皮衣裤、大头靴,骠悍的英气表露无疑。
两簇鬼火的烈焰持续在他冷酷的灰眼中燃烧。
他一出现,高大的身影和狂烈的气魄便将两人圈住。
“怎麽,才离开我的怀抱又迫不及待勾引另一个人上床?”雷飞嘲讽道,声音里似有难以掩盖的狂乱。
他一路尾随韩冰晶到家,才发现雷霆的存在,他该闷不吭声的离去才对,偏偏那该杀的一幕落入他的眼中,令他热血沸腾。
雷飞无法忍受他碰她!
“你胡说!”真是祸从天降,他究竟跟踪她多久了?看他那吃人的眼光,韩冰晶畏缩了下。
“我胡说?”雷飞放肆野烈的笑。“那麽你要如何交待自己失踪一下午的事?”他意味深长。“你敢否认下午不是和我在一起?”
“我们在一起没错,可是……”她怒视他,也气愤他故意营造诡异的气氛。
他难道不知道这样很容易引人误会?
现在的雷霆恐怕就是如此了。
“你真的跟他——在一起?”雷霆艰难的咽下口水。
“我们绝不是你想象的那个样子。”看他的眼神,她就算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什麽样子?”雷霆咄咄逼人。
韩冰晶又气又忿,她的人格就那麽不值钱,她一点都不值得他信任吗?
究竟他们的爱情是建立在什麽上头?沙滩或是海市蜃楼?
“雷霆!”
雷霆由她水汪汪的大眼看见了伤心和愤懑,真正做错事的人会如此理直气壮吗?远扬的理智飘了回来。
“我相信你。”他很慎重的想了一下。
“不赖嘛!你们的感情好得超乎我的想象。雷飞不屑的撇嘴。
“雷飞,你到底在想什麽?”雷霆心痛地喊。
“我讨厌这副嘴脸的你。”雷飞藏在雨丝里的脸更阴森了。“假惺惺!”他重重踩着水渍的地,水花四溅,不一会儿引擎的怒吼传来,他已远去。韩冰晶感觉像打了场仗那麽累,那麽难应付的男人,不知谁吃的消?
“冰晶。”雷霆还想说什麽。
“我好累。”
“好吧,你好好休息一晚,婚纱改天再试好了。”他又恢复了好脾性的雷霆。
“那,再见了。”
看着合上的门,雷霆安静无声的伫立了好一会儿。
雷飞和她之间真的没什麽吗?
疑心如同黏答答的雨,一点一滴的沁入他微现裂痕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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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手吹了长长的口哨。“你不会告诉我你在大雨滂沱的夜里淋了一路雨吧?”他瞟着至滴水渍到浴室去的雷神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