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伤的人没有停滞,一手抓住剑身,硬生生将剑拔出,低喝道:「以心守剑,以剑作琴,琴剑合一,月转星迷!」
十六字的剑诀如一道灵符,惊醒了琴影,染血的剑尖在半空中划出七道血光,如琴弦一般。她旋身飞身,剑挑琴弦,夜幕下飘起诡异的乐声,如鬼魅一样钻入所有人的耳朵里,侵占了他们的大脑神经。
众人狂魔乱舞般惨叫连连,扔下兵器,摀着耳朵倒在地上呻吟扭曲。
柳依人站得远了一些,又见机甚早,几个腾身已跑得无影无踪。
此时,琴弦消失,承影剑铛地一声掉在地上。琴影踉跄几步,终于不支跌倒。在她对面斜坐着的是浑身是血,悠然而笑的流云。
「妳终于练成了。」
琴影茫然的看着他,呆呆地问:「你怎么浑身是血?是谁伤了你?」
流云轻笑着摇摇头,连嘴唇都变成惨白。他再也没有说话的力气,颓然倒地。
琴影大惊,扑了过去要抱住他,却被一双手轻轻隔开。
是阿紫。
「妳不配得到这个男人。他为了让妳练成琴剑合一,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妳却连一丝一毫的爱都不肯给他。」
「妳说什么?」琴影看着流云如死去般苍白的脸,心痛如狂。「放开他,妳凭什么碰他?」
流云是她的,只能是她的!他只能抱她,也只有她可以拥抱他。其他女人敢碰她的流云,都是她的死敌!她想摸索承影剑,但她已经力竭,连手指都不能动一下。
阿紫从怀中掏出一封信,甩到她眼前。
「妳师父写给妳师娘的信,妳看都不看一眼吗?」
师父写给师娘的信?这封信被她奉在陵园的供桌上,碰都不敢碰一下,敬若神明,怎么还会去偷看?
「知道妳师娘怎么死的吗?就因为妳这个剑魔师父执着于练琴剑合一。但联剑的原本是两个人,即使再心灵相通,都不可能做到合二为一。要想剑成,必须以其中一人之血祭剑,才能激发剑中的魔性,心剑合一。所以,妳师娘为了让妳师父打开心结,不惜一死。
流云这么爱妳,妳要的他无所不给,为什么这件事他始终不肯顺妳的心?就是因为他不想抉择你们两人之间究竟谁死谁生。但妳,却硬要他死!」
「妳胡说!」琴影拚尽浑身力气想冲过去,然而,拚出的只是两行热泪。
不!这不是真的!流云会死在她的剑下,只是为了成全她自私的心……这世上最爱她的人死在她的手上……她的心彷佛被人片片撕碎,连杀死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阿紫从死去的敌人身边牵过一匹战马,将奄奄一息的流云放了上去,自己则坐在他的身后。
「妳要带他去哪里?」琴影嘶哑的高喊。
阿紫只是留给她轻蔑的一笑,随即策马而去。
看不到了,再也看不到流云的微笑了,再也不会有人将她拥在怀中,为她吹那首长相思了,再也不会了……
在惨澹的星光下,琴影撕心裂肺的惨呼,长长久久的响彻夜空,飘向无尽的天边。
第四章
凤漓江是北上船只的必经之路,来往于此的大多数是巨大豪华的商船,若是途经江边繁荣的姑苏城,或许还可以有幸一睹江南名妓乘坐的花船,和名妓们的风采,
今日艳阳高照,彩船纷纷出航,远远的就可以听到船上的莺呼燕语,隐隐约约的衣香鬓影,引起两岸路人的无限绮思。
其中一艘最大的彩船上,有一个抱着琵琶的姑娘,正靠在船舷一侧向外张望,忽然,她美眸闪烁,对着不远处一条小船上大声招呼:「阿紫姑娘,妳今天钓了几条鱼啊?」
小船上,有一个红衣少女,正坐在船头,一手握着鱼竿,像姜太公一般悠然自得的钓着鱼。听到有人喊她,她漫不经心的向对方伸出一根手指头。
「只钓了一条吗?」抱琵琶的姑娘呵呵笑道:「妳也太不济事了,会把妳云哥哥饿坏的。」
阿紫冲着她翻个白眼,「难怪妳叫怜心,可怜妳记性这么差,说了多少回,他是我相公,不是我哥哥。」
叫怜心的女子捣着嘴笑道:「我听云公子总是唤妳作『阿紫姑娘』,可见妳是骗人的。妳小小年纪乱认相公,好不害臊。」
大船上更多的女子被她们两个人的一问一答吸引过来,人人脸上焕发着光彩,其中有人喊道:「阿紫姑娘,妳哥哥在船上吗?」
阿紫斜眼瞥着她们兴奋的神情,说道:「在,可又不是在等妳们,更不是随便摆出来给妳们看的。」
「云公子--云公子--」众美女们像是商量好了一般一起高喊。
阿紫气得在船上跳脚,「还吵、还吵!我相公没被妳们吵死,我的鱼都被妳们吓跑了!」
船上的女子们笑得前仆后仰,「几条小鱼嘛,值什么?妳把船摇过来,我们赔妳就是了,不过要让云公子过来拿才行。」
阿紫鼓起腮帮子,理也不理,仍是低头钓鱼。
怜心眼珠子一转,抱正了琵琶,隔着江水拨响了琴弦,琴声顺着江水飘向对面,很快地,从阿紫所在的船上传来幽沉的箫声,恍若风声吟诉,凄婉得撼人心魄,让一干女子听得如痴如醉。
阿紫再顿足,「真受不了妳们!次次都用这一招。借琴声勾引别人家相公,不觉得老套吗?」
众女子一起笑道:「这叫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云公子还不现身吗?太阳都到三竿头了,莫让我们望穿秋水啊!」
在众人的千呼万唤中,小船尾部的舱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白衣男子,手持一管绿玉箫,衣如白雪,人如美玉,在满是花花绿绿船只的江河上,一眼望去,如白鹤一般遗世独立,姿质风流。
众女子一声欢呼,彩船立刻摇向这边。
阿紫对那白衣男子噘嘴:「看你这怜香惜玉的心,又要为自己惹多少麻烦。上次要不是突然下雨,我见机摇走了船,只怕我这条小船要被十几个好心为你送伞的白娘子踩翻。」
白衣男子温文的一笑,「妳难道忘了?说要在这里停留的是妳,可不是我故意要惹麻烦。」
阿紫气呼呼的别过脸去,看到自己的鱼竿竟然不知何时掉在江面上,顺水漂走,急得大喊:「糟了!我的鱼竿啊!」
「不用追了,再买一根好了。」白衣男子施施然笑道。
阿紫急道:「那鱼竿上挂了条大鱼,鱼竿可以丢,鱼不能丢!」说完,她纵身一跃,跳进江水中,朝着鱼竿游了过去。
彩船上的女子们拍手笑道:「小阿紫,钓小鱼,小鱼带着竿儿跑,阿紫落湖被鱼欺!」
阿紫探出头来,「妳们这群女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等本姑娘捡回东西再和妳们计较。谁要是敢趁机勾引我相公,小心我一拳打得妳们满脸花。」
「看不出妳人不大,口气还不小呢!」女人依旧笑着看戏,一边和白衣男子搭讪:「云公子,你们何时出城啊?」
被称作是「云公子」的人礼貌的回答:「大概三天后吧!阿紫说要找她的一位亲戚,但一直没有找到。」
女人唧唧喳督的询问:「她亲戚叫什么名字?也许我们可以帮上忙呢!」
「抱歉,在下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阿紫不是总说你是她相公吗?」
「对啊,云公子,你和阿紫究竟是什么关系?」
「云公子,你到底是哪里人啊?」
一堆堆的问题砸向云公子,但他的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不多回答,眼角的余光看着阿紫的身形在水面忽隐忽现。
突然,众人听到阿紫的惊喊:「你这个人怎么抢人东西?」
一个似笑非笑的男子声音回答:「谁抢妳东西了?是它自己漂到我的船前的,这叫有缘,自然归我了。」
阿紫如鱼般巴在一条船舷边上,瞪大眼睛看着船上一个年轻的男子。「你再不把东西还来,小心本姑娘对你不客气!」
「好啊,有本事妳来抢,我看妳怎么个不客气法?」那男子晃着鱼竿戏弄着阿紫。
阿紫满面通红,一按船舷,从水中鱼跃而出,双拳如电打向那男子的面门。
那男子大概没想到阿紫会功夫,躲闪不及被打到了脸颊,原本白皙如女子的皮肤上立刻泛起红印。
「妳好大胆!」
男子抽出佩剑刚要刺过来,身后有个更沉稳的声音命令道:「老四,别随便动兵刃与人结怨。若是你拿了这位姑娘的东西,就尽快归还人家。」
年轻男子虽然生气,但似乎很听身后人的话,将鱼竿又甩回水中。「要拿自己拿。」
阿紫瞪着他,「你爹娘没教你规矩吗?还人东西要双手奉上,你这样目中无人,可见家学尔尔,可惜了你空有一副世家子弟的皮相。」
「妳!」年轻男子青白了脸,再也按捺不住,手腕一颤,将剑震得嗡嗡作响,朝阿紫的身前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