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算了,咱们走吧。”凌驭日耸耸肩膀,很合作地转开话题,不再继续追问下去。
他很清楚宁宸的脾气。如果有什么事情是宁宸不想说的,就算天王老子也没办法逼他说出来。
亲身体会。凌驭日对着宁宸转身就走的背影轻轻苦笑。这可是他失败过无数次以后的痛苦经验。
笑容的余波还没散尽,宁宸突然掉头,走回凌驭日身前上上下下看了两眼,蹲下身,有点粗鲁地一把扯掉了满是鲜血的绷带,沉着脸开始重新包扎。“伤口裂了怎么不告诉我?腿不想要了?”口气冷冰冰的,冻得死个把人。
“啊?哦……”凌驭日牵起嘴角笑,漫不经心的,“忘了。刚刚才包过,谁知道一下又会裂开?”
白痴的回答!宁宸冷冷瞪他一眼,“知道有伤还这么大意!都说了这两天别做激烈运动。下次再不知道当心,别想我再给你包扎第三次!”
第四章
天气很坏。大团大团的雷雨云低低地压在头顶上,遮得整片天空都是阴沉沉的,昏暗得看不到一点亮色。空气里的湿度很大,阴湿粘腻得如一团雾般,散发出浓重的腐叶味道,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树叶上凝结着细细密密的水珠,慢慢地汇合到一处,“啪”地一声落下来,象在下雨。
雨是一直停停歇歇地在下。已经下了整整一天。
典型的美洲热带雨季中最常见的雷阵雨。雨点大颗大颗的,突然一下子没有预兆地就掉下来了,哗哗地落上一阵,然后又突然无声无息地停下来。有时都让人来不及躲避。
两个人的衣服都是湿的,总算还没有湿透,可是一样很冷。
地面浸透了雨水,变得格外松软泥泞,踩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印。走起来吃力倒也罢了,一路留下的痕迹鲜明清晰,太方便后面的敌人追上来,想摆脱麻烦就不是那么容易。
宁宸被这恶劣的天气弄得有些心情烦燥,也懒得开口,只管闷着头一声不响地走在前面。
凌驭日的神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悠然自若。笑容淡淡的,不紧不慢地跟在宁宸后面,还时不时好整以暇地扯片叶子吹着口哨,郊游一样的自在。
这样的态度更让宁宸觉得不爽。冷冷的白眼丢过去,凌驭日只当没看见,还是一样的心情良好。
他的好心情倒不是装出来的。
他们在这片丛林里已经跋涉了两天。那次遇袭之后,中断的话题一直没有被重新提起。宁宸虽然始终没有答应过什么,可是也没再说过想要离开。两个人就这么胡里胡涂地走在一起,不再敌对可也没有恢复原状,维持着一种非敌非友含糊不清的关系,就象两个同行的旅伴。
默契良好的,纯粹的旅伴。很新鲜的相处方式。
凌驭日十分清楚是什么留住了宁宸。
那是因为他的伤,还有那个不动声色的,隐藏在丛林暗处的危险敌人。
知道宁宸在担心自己,这份认知让凌驭日的心情格外愉快。唇角止不住地轻轻上扬,扯出一个弯弯的弧度。
又一声清亮的口哨不自觉地跑出来,划破身边沉寂的空气,带着袅袅的余音缓缓飘散。
无聊!宁宸忍不住瞪他一眼,觉得有点无力。简直没见过这样的人。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处境,带着伤,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紧盯在侧的敌人,自己都替他担心死了,可是他居然还能象乘兴出游一样的轻松写意,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份好心情。
“你就一点也没把对手放在眼里吗?”宁宸闷闷地问。
“唔?有吗?”凌驭日愕然反问,“很厉害的对手啊,实力不容轻视。我说过没把人家放在眼里?”
这是实话。凌驭日的确是极为欣赏这位不知名的神秘对手的。
两天了,那人再也没有露过一次面。可是他们知道他还在。就在身边不远的地方,始终没有离开过。
初次较量,胜负未分,对手的行动只能说是试探。也许是看出了他们的实力不同寻常,对方没再轻率地出手,而是不即不离地紧跟着他们。人在暗处,却并不刻意隐藏行踪,反而时不时地故意露出些许痕迹,让他们知道他就在附近。
很高明的策略。这种神出鬼没倏忽来去的效果很容易给人压力,让你觉得防不胜防,好象敌人随时都会在你不留神时突然出现。压力比正面攻击更容易击倒一个人。你越紧张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对方等的正是这一刻。
以为我会上当吗?凌驭日挑眉轻笑。对手的经验是很老到,可是想骗过自己还没有那么容易。就连宁宸,如果不是因为关心则乱,只怕也不会这么紧张。
悄悄瞟一眼宁宸,他正微皱着眉,视线刚刚从自己腿上移开。走得太久,伤口好象又出了一点血,布条上隐隐透出一抹暗红。
“我累了。”走到一棵大树下面,宁宸突然停住脚宣布。也不管凌驭日说什么,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就坐了下来。
淡淡一笑,凌驭日没有出声,跟着也在宁宸身边坐下,舒舒服服地伸长了两条腿,半躺半坐地靠着树干,合上眼,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宁宸信口闲扯。
他是一向极懂得放松的。不然的话,黑道生涯那么紧张,铁打的神经也顶不了多久。
再说,象这样,有宁宸在身边静静陪伴,也是难得的享受啊。虽然后面有敌人追踪,天气也不算太好,多多少少影响了气氛。
“……你就一点也不在意吗?”宁宸的一句话突然轻飘飘地钻进耳朵。
“什么?”凌驭日的精神有点不大集中,没有听到前半句。
“我在说,”宁宸转过脸,直直地对着凌驭日的眼睛,一字一字清楚地道,“你不是最恨别人的背叛吗?可是这一次,你为什么表现得一点都不在意?”
“什么意思?”凌驭日的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也变得正经起来。
宁宸的目光在凌驭日的脸上转了一转,清亮的眼睛象是能一直看到他的心里:“你该不会告诉我说‘蜂鸟’的失事是个意外吧?”
凌驭日一怔,锋利的眼神立刻扫过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宁宸耸耸肩,“什么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天下没有那么巧合的事。‘蜂鸟’一向被保养得很好,怎么可能突然一下子出那么大的故障,说坠毁就坠毁?更何况追杀的人又来得那么快,马上就能找到你的位置。”
“所以你认为是组织里有人背叛了我?是谁?”
宁宸笑了笑,不说话。那意思很明显,他猜到是谁,可是不想说出来。
凌驭日仍然紧盯着他,不肯移开视线。
“你自己不是知道?”宁宸不耐烦了,“为什么非要问我?”
“你怎么肯定我知道?”
“知道你行踪的人不多吧?能在‘蜂鸟’上动手脚的又有几个?最关键的是,谁又有办法让你一个人跑到这片丛林里来?”宁宸反问。“如果你呆在‘暗夜’里就没有这么容易下手吧?至少要花一番力气洗清自己,哪有这样做得干净?”
目标呼之欲出了。
凌驭日叹口气,突然失去力气似的仰天倒在地上:“我实在不想去怀疑他。这让人太难接受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十几年的老朋友,最能干的属下,一起拚过命流过血赌过生死的。我不想失去他,晨阳,就象我不想失去你一样。”声音低低的,有一点沉重,宁宸第一次从里面听出了几分难以辨别的软弱。
他下意识地握住了凌驭日的手。两个人的手温度都很低,因为潮湿显得冰冷,握在一起也没有变得更暖。可是他们都没有放开。
过了一会儿,凌驭日好象恢复了常态,抬起头,对着宁宸笑笑:“没关系,我会把一切摆平的。多少事情都遇到过了,这次也没那么难应付。”口气又象平时一样冷静淡定了。
宁宸看着他,点了点头,但是那并不代表同意。他知道问题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形势的优劣是明摆着的。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们只有两个人而已,其中一个还受了伤。可是对方后面还会有多少人,他们一点都不知道。也许眼下这个只是前锋,大队人马还没有上来。
“你的通讯器还在吗?”如果能联络到手下帮忙就好了。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凌驭日的伤口也需要治疗。
凌驭日神态轻松地摊摊手:“哑了。”
宁宸的心沉了一下。那就是说,与外界的联系被彻底切断,他们真的只能完全靠自己了。
“看来他是真的不想让你离开这里了。也好。”既然没有别的选择,宁宸的态度反而从容了,“那就索性陪他玩吧。好久没试过丛林对抗,这回正好实习一下。”
凌驭日笑了:“实习?你还没让我训练够吗?怕不怕我给你打零分?”
看不起我吗?宁宸挑衅地望望凌驭日:“要不要跟我比一场?赌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