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又是起风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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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8 页

 

  李芝茵伤心到了极点,整个心被打得碎碎的,有一种痛苦,不是忍耐就可以捱过去了,这种痛苦会令人发狂,令人刺到骨髓般的难受,李芝茵歇斯底里的转过脸,眼泪模糊了那张一向漂亮的面孔。

  “为什么那么残忍?你就冷酷到一点人性基本的同情都没有吗?就算——就算这一辈子你再也不愿意看到我,但在明天你走以前,我总还是你的妻子吧!难道,让我尽一点做妻子的责任,这点施舍,你都办不到——”

  那张被泪水弄模糊的脸奔出去了,徐克维静止的,耳朵听到客厅里传来的哭泣和蓓蓓醒来叫妈妈的声音,打开衣箱,徐克维继续未整理完的衣物。

  ☆☆☆

  “有一个月了?”

  罗若珈点着头,陶扬的两只眼睛睁得再大也没有了,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相信的。

  “你是说——像我这样的人,也要——也要做爸爸了?”

  “嗯。”罗若珈笑着又点点头。

  “嗳呀!”

  一巴掌拍在自己的脑袋上,陶扬原地跳了起来,跳了两三下,还是不敢相信,走近罗若珈,慎重无比的,再问一次。

  “小母鸡,如果是寻我开心,现在赶快跟我说是骗我的,不然,这个打击太大了,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怀孕了?”

  “要不要带你到医院去证实?”

  这回,陶扬跳起来的高度,差点撞到吊灯,跟个孩子似的,在灯下转着圈。转完了,想起了什么似的,陶扬乐不可支的搓着手。

  “快要做爸爸的人,实在太高兴了,是不是可以抱你转两圈?”

  “当然可以。”罗若珈张开双臂。

  “会不会影响胎气?”陶扬小心的端详罗若珈仍不太显眼的肚子。

  “早着咧!”

  “呀呵!”

  一声怪叫,罗若珈被陶扬强壮的手臂抱起来,一圈又一圈的转,罗若珈被转得头都晕了,边笑,边叫嚷着。

  “放我下来,我会头晕。”

  陶扬马上停了下来,像怕碰坏一件珍品般,又轻,又温柔。

  “你现在太重要了,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说我是只扫把,我都认了。”

  轻轻的把罗若珈放在沙发上,陶扬高兴得什么似的,始终笑着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听说你们女人一旦怀了孕,这个——”陶扬扳起手指算着,“第一,多吃各种一人吃、二人补的食物,这是一定的啦!第二,没事的时候,做丈夫的要多抽空陪孕妇散步,据说这样生产时能减轻痛苦。第三,要多看些美丽的图片,将来生下来的孩子,才不会面目可憎……”

  坐到罗若珈旁边,陶扬喜孜孜的。

  “从现在开始,我帮你到医生那里弄份孕妇食物表,以后呢,我少接点戏,有时间我就拉着你去散步。然后嘛!从明天开始,我就搜集各种漂亮的图片,我们的小孩生下来,绝对要心地善良,面貌可人。”

  一样未完,又一样,陶扬乐得简直到了晕陶陶的地步了。

  “依你估计,我们的孩子生下来,应该是长得不错吧?爸爸相貌堂堂,很少为非作歹,昨天还给了个乞丐一百块钱。至于妈妈,那更不用说了,眼睛、嘴巴、鼻子,样样都是美人的水准,心地善良,不是盖的,这种老婆,台湾还是难找几个咧!”

  搂着罗若珈,陶扬突发奇想的问。

  “一个婴儿,他非得在他妈妈肚了里待十个月,才肯出来是不是?”

  罗若珈都要笑死了,拧着陶扬的鼻子。

  “你要我生个怪胎呀?”

  “嗳,我听说有七个月就跑出来的。”

  “早产婴儿,十个月有九个长大了比别的小孩子瘦弱。”

  “那——”陶扬沉思了一会儿,很正经的下了个决定,“好吧!那我们还是让他十个月期满了再出来好了。”

  “老天!”罗若珈笑得腰都弯了,“期满?什么形容词,你当他是在坐牢啊?”

  “的确嘛!根本没道理,七个月出来的,也是五官端正,能哭能叫,哦,非得捱到十个月?”陶扬站起来,手拧到腰后,学着孕妇走路的姿态,“怀孕的女人,一个个挺着大冬瓜似的肚子,累不累人——”

  电话铃响了起来,罗若珈要去接,陶扬按住罗若珈,拍拍罗若珈的脸。

  “别劳累,我们还是按照传统,生个足月的健康儿子好了,我来接。”

  跑到电话机前,拿起电话,“喂”的时候,笑容还挂满了陶扬的脸,等“喂”声完了,笑容在陶扬的嘴角消失了。

  “徐,双人徐。”

  陶扬回头看了罗若珈一眼,重新对着听筒。

  “你等等。”

  放下电话,陶扬脸上一团疑雾。

  “你的电话,一个姓徐的男人!”

  陶扬把“姓徐的男人”说得特别重,电话交到罗若珈手上,陶扬坐回沙发,心中莫名的烦躁起来,点了根烟。

  她再也没想到,接到的竟是徐克维的电话,听筒那边传来吵杂的声音,像是在飞机场。

  “今天就走?三点的飞机?”

  徐克维要走了?这是罗若珈惊讶的,徐克维诚挚的恳求声,从吵杂的机场传来。罗若珈很清楚陶扬接到电话的变化,罗若珈更清楚,如果答应了去机场,将引起陶扬多少不必要的谅解,但,三点的飞机,徐克维就要走了,虽说,对徐克维的爱情,已经逐渐让自己的丈夫取代了,可是,就算送一个普通的朋友上飞机,也是应该的。

  挣扎了几秒钟,罗若珈看看表,决定了。

  “二楼出境的咖啡室?好,我马上到。”

  罗若珈一放下电话,陶扬质问、甚而强制罗若珈放弃的目光,逼视着。罗若珈冲进卧房,衣服都没换,拿了皮包,抱歉的望着陶扬。

  “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说完,罗若珈飞快的下了楼,连到地下室开车出来的时间都省掉,冲到街口,招了辆计程车。

  “中正机场,请你开快点!”

  手上的手表已经一点十分了,到机场起码两点。三点的飞机,最少要有半个钟头至四十分钟办出境手续,算起来,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

  车子开得算是很快了,罗若珈仍然不停的看表,不停的催司机。

  赶到机场,正如罗若珈所料,两点了。车钱一丢,也没等找钱,罗若珈一口气冲上二楼出境口旁边的咖啡室。

  罗若珈几乎不敢认坐在靠窗口位置的人,就是那个曾经支持过自己生命的徐克维。

  一头乱发,一头参差的胡须,眼圈周围凹陷,脸色苍灰,原来那么高壮的人,竟萎缩得如久病未愈,令人觉得甚至经不起一场风雨。

  罗若珈是呆愣了,久久,不敢相信。

  “——我以为,我不能再见到你。”

  徐克维开口了,那熟悉的声音,唤起了记忆中的徐克维,罗若珈难过得要哭出来,是什么使一个原本健壮的人,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

  “我挣扎了很久——我还是打了那个电话。”

  那枯干的唇,那像从死亡中挣脱回来的萎缩,罗若珈禁不住的难过。

  “——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

  “我母亲去世了。

  罗若珈记起来了,记起了他有病的母亲,更记起了他是令人尊敬的一个孝子。罗若珈静默着没说什么,心中在为徐克维这样一个敬孝母亲的儿子难过。

  “母亲去世了——我曾经发誓终生爱她、照顾她的,上帝不让我厮守她。”徐克维枯干的唇,像久未沾水似的,声音沙沙涩涩的,“留在这块土地上,我晓得,那对我只是无尽期的痛苦。”

  “克维——”

  罗若珈想伸手去握那只手,没有别的,只想像一个朋友般给一点诚挚的安慰。但,罗若珈没有伸出手去,罗若珈晓得这时候的任何举动,都将引起任何异样的情况,罗若珈诚挚的望着徐克维:“到美国去,准备做什么?”

  “修完我的学位。”简单回答后,徐克维不再说话,直直的看着罗若珈,眼中盛着苍凉和疲倦。

  好久,两人静止着,徐克维痛苦的神色,令罗若珈难过,不晓得说些什么,或该说些什么?徐克维始终一刻不瞬的看着罗若珈,那目光中有着深浓的留恋。

  “若珈——我不该这么说,但——我奢侈的要问,今生,我再不能看到你了吗?”

  都不是小孩子了,罗君珈也是从那段艰苦的爱中走过来的,她还不明白徐克维眼中企求着的答案?

  “克维,你回台湾时,欢迎你到我们家来玩。”

  “你明白我的意思?”

  “克维,我今天来,是要告诉你,我现在爱我的丈夫。”这是衷心之言,而罗若珈说出来,唯恐伤害了他,“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我适应了他,也了解他,我能爱他,而且,已经爱他了。”

  那份苍凉与疲倦,在徐克维脸上加深、加浓了,一份终生无法磨灭的爱,在他胸口,横冲直撞地捣着,捣出了徐克维的激动,捣出了徐克维不能自制的感情。

  “若珈,请给我一句实话,只要一句实话。”徐克维捉着机票,“只要一句话,我甚至可以改变,我并不一定要去完成那对我并不很重要的学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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