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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的药……”小泥炉上的药烧开了,噗噗药气直冒出来,她勉强下床,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套上绣花鞋。

  举步维艰,好不容易她才走到小泥炉旁,拿起药壶。

  “啊……疼。”药壶烫人,她一时大意,拿不住,药壶摔了一地,滚烫的药汁喷洒出来,她躲避不及,身上很多地方都被波及。

  管孤鸿看见红肿以惊人的速度在她的肌肤上蔓延开来。

  “别管那些东西!”他抓住她瘦弱的手就往外冲。

  不赶快泡水她的皮肤会伤得很严重,女孩家禁不起的。

  “你……别这样拉我……我……手痛……”阿房脑袋昏沉,炙烈阳光又兜头晒下来,顿时,天旋地转,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公子……不……请你放开我……”

  管孤鸿觉得握在手里的冰冷突然变重,猛然回头,他身后的女子已经倒在地上昏倒了。

  第二章

  “大哥,你太莽撞了!”

  他何只莽撞,根本是没有考虑到后果。

  “她的身体一直都这么差?”她又倒回床上,气弱的呼吸,紧闭着眼睑,那瘦弱的模样会叫人生出罪恶感。

  “这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以前她除了偶尔呼吸,让人知道她应该还活着,其他时间就跟死人没两样。”想指着管孤鸿的鼻子骂他,偏又骂不出口,管惟独苦命的蹲在泥炉旁熬药。

  他明明就快可以脱离煎药的苦海,都是大哥害的,害他又要重新为奴、为婢。不管啦,大哥,你给人家赔来!

  “我去外面。”管孤鸿偌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这要叫他怎么办?面对这样的情况,可是从来没碰过。

  是啊,没碰过。杀女人、在他手上昏过去的女人,都是同一个,看清楚她的脸庞,那稚气的模样,应该还是个闺女。

  他该怎么办?

  * * *

  虽两人房间紧邻,可自从阿房昏倒后,管孤鸿不曾再过去探望她,直至今日半个月过去,他才又晃到她房间。

  “要喝茶水吗?”见阿房探了好几次手,就是构不着桌上的茶壶,管孤鸿轻松的倒了茶水,递到她面前。

  她的气色仍旧不好,白的唇,白的脸,什么都是白的。

  惊恐从她脸上一闪而过,好久,才接过他递过来的陶杯,然后低下头,饥渴的吞喝着水。

  她喝得紧张万分,管孤鸿看得蹙起眉头。

  她看起来一点也不欢迎他的到来。这是人之常情吧。毕竟,他们的第一次见面是那么的血腥。

  “你烫伤的地方可好了?”

  他一不小心碰到桌角,阿房紧张得把杯里剩余的水全倒了出来。她到过鬼门关,死亡的感觉并不可怕,转了一圈,小命是捡回来,可是本来还算健康的身体一直没有好回来过,看见他,就会叫她不由得想起那场惊人的梦魇。

  她还没忘记这一切是谁给的。

  摇头点头,管孤鸿捉不住她的意思。

  喝过水,她腹中在翻搅,闷热难耐的天气本来就叫人头昏脑胀了,这人,像棵大树的杵在房间里面,除了给她不明的压力,更把所有的凉风都挡在外面,叫人头更昏了。

  她放下陶杯,摇摇晃晃的来到床边,摸索着床褥就要躺下。

  “你不舒服?”他不敢过去扶她,怕她动不动又昏倒。

  “我需要休息。”她努力要自己不要喘得太大声,眼睛干脆合了起来。“你不问我为什么来这里吗?”他试着跟她交谈。

  阿房身子一抖,握紧了床单,“我……不敢想,也没法想。”

  除了跟死神挣扎搏斗,一天又一天,她不知道应该想什么。

  看她闭起眼,管孤鸿心居然悬了起来。“你别又昏倒了。”

  “我不会。”话才说完,鞋子无力的脱下,她的身子又歪掉。

  他动手抓扶住她的双臂。

  这是人的体温吗?即使隔着布料也是触手冰凉。

  趁这机会,管孤鸿才发现都已经初秋了,她还是一身不合宜的春装,湖绿色的衫子不新不旧,极薄,布料粗糙,看得出来是乡下人的衣着。“别碰我,请你别碰……”受惊的眼睁得老大,紧张的眼瞳中满是央求,像她那一夜求他的模样。

  管孤鸿心中一震,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对她做了什么事。他粗哑着声音道:“我不碰你,我看着你休息。”

  “不用!”她用力的摇头,宛如惊弓之鸟。

  他活到现在,被别人拒绝的次数用五根指头就数得完,她是唯一的女子,而且已经是第二次排斥他了。

  “你别慌,我答应你,只要你不愿意,我不会碰你一根指头。”“真的?”她半闭着的眼表露着疲乏,本来就低哑的声音因为说了过多的话发出沙沙破音。

  “我向来说话算话,你是头一个怀疑我的人。”

  阿房黑眸垂下,不见半点星光,可见是真累了。

  “我不想对你道谢。”

  管孤鸿狼狈了。是跟不是,都难以出口啊。这一凝眸,正巧望见她用帕子系住的手腕,难以言喻的心情像把钩猛然勾住他,他垂下了眉眼。安静了吗?那她可以好好的歇下了。以为管孤鸿已经离去的阿房轻轻吁了口气,困难的翻身,几个小动作以后,沉入了黑甜的无梦乡。

  * * *

  管孤鸿看着自己的手,就这样看了好几个时辰。

  他的手臂还残留着未知名姑娘肌肤的感觉。

  只要是人都不可能轻如烟尘,除非一把火烧了,可他方才感受的重量轻得比灰尘还可怜,这年头虽然北争战,南方有盗匪横行,东边饥民如蝗虫,西陵瘟疫,他见过的难民随便一个都比她好。

  “大当家的?”从来没见过出神的主子,叫的人有些小心翼翼,还有几分试探。

  “嗯?四喜。”四喜,他的忠仆。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容清秀,谨言慎行,少年老成的典型。

  “黑山堡的大家很想念大当家的,希望您能早些回去。”

  “我知道。”转眼就要冬天了。冬天对山下的人来说只是季节更换,没有太大的意义,住在山上的他们可不然,秋天是最忙碌的季节,山中不可一日无主,他是在这里逗留太久了。

  “你去做准备吧,顺便把二当家请来。”他一个人回山上去不需要什么行李,可是……他脑海浮现了未知名姑娘。

  “二当家方才出门去了,他交代小的见到大当家跟你说一声。”除了该说的,四喜从来不多话。

  “嗯,那没你事了,你去忙吧。”四喜点头,安静无声的离开。

  管孤鸿在屋里坐不住,举足往外走。

  他的生命里全都是果断决绝,这会怎么三心二意起来?就因为那股薄薄的罪恶感吗?人,真的不能做错事。

  灯光幽暗,出于下意识,管孤鸿一踏出门外,便往隔壁瞧去,晕黄的光线表示她尚未休息,身体才动了动,却听见微微的抽气声。

  她在。

  消瘦的身影站在门边,一只手还扶着门框。

  “你起来做什么,也不怕着凉?”因是隔邻,他不消几步就抵达她面前。“你有没有外套?需要我帮你去拿吗?”这么久以来,第一次看她欲离开房间,踏出门外,她的身子应该好些了吧?

  “我我我……不用。”阿房缩了缩。

  他的影子好大,把她瘦小的影子全遮去,这样的他,为什么不肯放过她,非要在她面前出现?

  是了,她是他的俘虏,那日杀她不成,总是要来监视着才安心。

  “我不过去,你别抖。”唉,他的叹息在风中化去。

  “你想要什么?”

  “你有什么可以让我要的?”他成了万恶不赦的罪人,因为她。

  他也许不是什么好人,以往他从来不在意这点,可如今却要受良心不时的谴责。

  阿房摸啊摸的,摸到房门后的门闩,她想,只要他敢多靠近一步,就准备头破血流吧!僵持着,看管孤鸿没有动静,她以最大的力气转身,冲进屋内,把门砰然关上,然后,落栓。

  尽管房门关上了,她仍然不住的颤抖,背无力的抵着门,双脚不住的发起难以遏止的轻颤。

  好一会,管孤鸿粗哑的声音才传来,“我只是想知会姑娘一声,我们明天早晨要出门,路途远,希望你准备一下……也就这样了,你放心睡觉休养吧,我不会来打扰你的。”

  她惧他如蛇蝎啊,他的心怎么会觉得好像被螫了似?

  屋内的人儿没有了动静,只见里面的烛光摇曳。

  他泄气的想离开……

  “慢着!”她在窗户下喊他。

  有那么一瞬间,管孤鸿忘了回应。他到底怎么了,就算对她怀抱罪恶感也不至于这么激动,是啊,他有多少年没尝过什么叫激情了。“有事吗?”他的声音很粗,粗得不像话。

  “我可以对你保证不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告诉第二个人,你放我走吧!”她不是没人要的孤儿啊,她的家中还有姐姐们,她必须要回家!管孤鸿的眼珠转过一圈又一圈,“恐怕不行。”

  阿房的呼吸窒了窒,眼中有着失望,细白的手指扳紧了窗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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