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你边哭边跑的样子真的很可爱啊!嘶……好痛……”
他笑得太厉害,震动了前胸的伤口,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几个侍从慌忙过去查看,“陛下,伤口又流血了吗?要不要传唤宫廷医生?”
那尊敬的称谓传进耳朵里,轸雀心里猛地震动了一下。
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她站起身来,低下头行礼——
“天色晚了。陛下,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告退。”
还没有迈出步子,一只手便拽住了她的袖口。
轸雀微微一挣,身后立刻传来了倒抽冷气的声音。
她急忙回过头去。天啦,他居然用那只受伤的手臂拉她,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再次破裂,痛得脸色都变了,煞白煞白的。
“你……”她简直要疯了。
那只手固执地拉着她不放,她的身体僵直地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侍从们匆匆忙忙送上绷带药水,瓶瓶罐罐摆了一大堆。
景风御扫了他们一眼,“你们都出去。”然后对轸雀说:“你坐下。”
她恨恨地想。痛死你活该!却不敢违拗,保持这个奇怪的姿势不动,在床边僵硬地坐下了。
“陛下有什么吩咐?”
他盯着她低垂的脸,“陪我说说话。”
“臣一直在陪陛下说话,已经说了很久了。”
“那不一样。只有刚刚很短的时间你才是在陪我说话,其他时间都是在陪你的陛下说话。”
轸雀呆了呆,“可是你……你就是陛下啊!”
景风御不满地啧了声。
“不一样。刚刚说你小时候又野又没有礼貌,可是我啊,还是喜欢那个时候的你。高兴了就抱着我笑,不高兴了就哇啦哇啦地哭,不像现在,只会恭恭敬敬地对我说:“陛下,没有其他事的话,臣告退。””
他受伤的那只手仍抓着轸雀不放,另一只手捧起她的脸颊。
“我说小乌鸦,为什么你变得跟我这么客气了?”
轸雀微微偏过头去,“我没有。”
“你明明有!”景风御抱怨道,两只手不自觉地开始比划,“我们去胤国那一次——”
趁着拉住袖口的力量一松开,轸雀便猛然站起来,将脸朝向门口,“天晚了,臣告辞了。”不等回答,匆匆忙忙快步出了门。
“喂喂,我还没说完呢!”景风御在后面大叫。
守在门外的侍从们急忙跑进去,“陛下,注意您的伤口!”
两床被子盖上来,堂堂景国陛下的身体被捂得严严实实,动弹不得。
景风御懊恼地裹在被子里,在床上滚过来滚过去,“真是伤脑筋,又被她逃了……我准备的话还有好多没来得及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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轸雀心慌意乱,一路跌跌撞撞地回到房间,扑倒在自己床上。
她快撑不下去了。
她是战场上令敌人畏惧的将军,不是见了男人就往上扑的怀春少女,那个人是她宣誓效忠的陛下,她一辈子用生命守护的对象。
早在几年前,她就曾经对自己说过,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可能。
更何况,他很快就会有他的王后了。
夏之日的祭典过后,王宫大臣们就会从王都的名门淑女中挑选出合适的对象。
而她,也将同样效忠新的王后。
对于这些事实,他不可能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到现在,还是用那种眼神看她……
窗外的天色渐渐暗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影影绰绰的轮廓。
无论是房间大小还是摆放的装饰家具,这都是个绝对简朴的房间。除了一枚耀眼的金色刀剑徽章之外,墙上没有任何其他值钱的装饰品。
轸雀抬起头,久久地注视着那枚纯金打造的徽章。
那是当年第一次夺得武术甄选大赛的冠军时,先王亲自赏赐的战利品。
“轸雀啊,”先王曾经笑呵呵地问她,“你愿意永远效忠王室,遇到任何艰难险阻,也绝不犹豫,绝不逃避?”
当年的她站得笔直,坚定地说:“当然!”
说话永远比做起来容易啊……
她叹了口气,躺倒在柔软的床上,烦恼得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脸颊,在床上翻来覆去。
渐渐的,困倦的感觉席卷了身体,意识开始模糊了。
铛——铛——
午夜的钟声回荡在王宫辽阔的土地上。一声接着一声,在空气中轰鸣震动看。
轸雀陷在睡眠和清醒的边缘,心脏急遽地跳动着,应和着钟声的节奏,某种奇特的韵律悄然出现,叫嚣着,翻滚着,想要涌出身体。
那种感觉……
她猛地睁开眼。
是那种……那种强烈的悸动又来了!
屋子里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撞倒了。
“大人?”屋外的护卫抬高了嗓音,“您没事吧?”
“没事。”平稳的声音从屋里回答道。
轸雀的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扶起倒伏的书架,收拾乱七八糟的地面。
对面的穿衣镜映出她模糊的脸。和白天相同的五官轮廓,只有那双墨黑色的眼瞳边缘,泛起妖异的血红色。
“镇定点,很快就会过去的。很快……”她喃喃地对自己说,“平静下来,平静下来——”
微弱的烛光照得房间一片昏黄。
轸雀坐在桌前,桌子上摊开着一本古老的丰皮书卷。
那是已经破旧不堪的书本,看起来有很久的历史了。
古老的花式字体,在泛黄的书页上整齐地列出几排字迹——
人类与妖族的混血,外貌与常人无异,只有继承自妖族祖先的异色眼睛是为最明显的特征。
力量强大的妖族与人类生下的混血后裔,将会继承一部份的妖力。随着年龄的增长,妖力逐步觉醒。
妖族的血无法与人类融合。无论经历多少世代,妖族的特征将永远传承下去……
纤长的手指按在古老的字体边缘,久久不动。
啪的一声,桌上的烛台灯芯猛地爆开,几滴蜡油滴落在丰皮书卷上。好像一道闪电,破除了定格的画面。
砰的一声,抽屉被粗暴地打开了。轸雀把那本书扔进去,随即紧紧地锁上。
她低低喘着气,握住抽屉锁匙的手指微微发着抖,指尖有如灼伤般的烫。
心脏不受控制地猛烈跳动,仿佛随时要爆裂开一般。
自从几天前和风之团的那场战斗中,她再次冲破了血之禁桎,这个身体的变化就好像加速了。
就跟书里说得一样,随着年龄的增长,妖力逐步觉醒……
无法遏制。
夜深了,王宫里一片宁静。
轸雀抱着自己,倚坐在靠墙的地面上,愣愣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耳边似乎听到_些声音,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回过神来,听到有人在窗外说话。
“我说你啊,”那个声音带着笑,“半夜不睡觉,坐在这里发什么呆?”
她愣了愣,难以置信地抬眼,“陛下?”
第四章
歪歪斜斜爬进来的人影,除了景风御,绝不会有第二人。
一边不停地倒抽着冷气,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腿脚,辛苦地跨过窗台。
轸雀呆了两秒钟,问:“为什么不从大门进来?”
他理所当然地说:“你是个女孩子嘛。被人看见我半夜偷偷进来你的房间,多不好。”
她黑着脸提醒,“如果被人看见你半夜爬进我的窗户呢?”
景风御探头往外看看,“没有人啊……哇!那边一排蹲着的是谁!”
“放心吧,陛下。”窗户下蹲着的护卫们齐声回答,“我们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您没有来过,您和轸雀大人今夜也没有幽会!”
她的头上爆起青筋,“我们本来就不是幽会!”
“我们明白,我们明白,不会说出去的,哈哈……”
轸雀无语,转身瞪向肇事者。
“陛下,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可以明天说?”
“嘘——”景风御做了个不要大声说话的手势,“我有大麻烦了。”
她立刻紧张起来,“什么事情?伤口又进裂了?宫里又有刺客了?”
“都不是……唉!”他长叹一声,“实在是难以启齿啊。”随手拉开被子躺上床。
轸雀的脸色顿时又黑了,“陛下……这是我的被子、我的床……
“好软,好舒服……”他笑咪咪地搂紧被子,脸在枕头上面蹭了蹭,“有你身上的香味。”
“您休息吧,臣到另外的房间睡。”
“喂喂,你就忍心把身受重伤的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景风御大叫。
她想也不想地说:“您不会有事的,祸害遗千年!”
话刚说出,她就愣住了。
记得在明山修行的那个夜晚,她也是带着气说了这句话,就把陛下一个人丢在后面,然后就发生了事……
轸雀转身走回床边,坐下来,景风御立刻紧紧地抓了她的手不放。
“连着被你抛弃两次,就算是祸害也会伤心致死的……”他在床上咕哝着。
“我会一直陪伴您。”她低声回答。
“真的?”他的眼睛里绽放出亮晶晶的光芒。
“嗯。”
“那好极了,小乌鸦,上来陪我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