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烟花三月,这是属于江南的季节。
很美,很柔,偶尔会有春风徐徐吹来,让行人情不自禁沉醉于其中。
在一座临湖的酒楼上面,有个青年正坐在靠窗的位子上。
白色的长衫,如同一个秀才,斯斯文文,长相极为秀气干净,他有一双非常温和清澈的眼睛,就是和店小二说话的时候,也是温和有礼的,看上去就是那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
他坐在那里有些时候了,却并不喝酒,有的时候会看着手里的酒杯,微微晃动,看见杯中红色的液体轻轻流动的时候,他的眼神就会有些不经意流露的忧伤。
有客人经过他的时候,无意中听到他的自言自语——
“这酒的颜色不知道是否像火?”
“不知道家乡的牡丹花开了没有?”
他们听着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会为了他若有若无的轻吟而担心。这人,是远行的游子,还是有什么伤心事?
然后,他们就会不自禁地把同情的眼色投了过去。
而当那青年发现时,忧色会突然消失,就像从来不曾有过一样,他会回以微笑,那是非常温和而让人舒服的笑,好像久雨的天突然开晴一般。
男男女女都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所动,更有妙龄少女一时之间羞红了脸。
突然之间,湖面上传来了悠扬的笛声,白衣青年抬头远眺,只见湖心当中一座亭子里,有一个黑衣男子引笛而吹。
他微微一笑,翻起左手,长袖一卷,挽起数个茶盏,用力掷向湖中。五个茶杯形成一条直线,稳稳地浮在湖面上。他轻巧地跃出窗口,靠着湖面上的浮杯,临波而行,如同飞鸟一样。
不过几个飞纵,他已经来到了湖心亭里。
“来了?”吹笛者放下了笛子,扬手招呼他。黑衣男子英气勃发,双眼炯炯有神,再加上寒光闪耀的宝剑,一望即知是个了不得的江湖大侠。
“你真会享受呀!”他点了点石桌上的佳肴美食。
黑衣男子无所谓的耸肩,“你都酒足饭饱了,难道我该饿肚子不成?”
湖对岸突然传来一阵欢呼声,原来是那些看到了一场精彩表演的酒客们情不自禁在那里鼓掌。
“书生炙,你看起来行情正俏,数数看,那么多佳丽都把视线留在你的身上,要不要去钓一个作为你未来的另一半呢?”黑衣男子指了指对面酒楼中好几个华衣女子,他笑咪咪的,细细的眼睛几乎成了一条细线。
“大侠孤,”叶炙连忙摆手摇头,清澈的眼睛里多了促狭的光芒,“你不是在寻我开心吧,若是这样的女子也能称作佳丽,我宁可现在就剔光了脑袋去当和尚,我觉得这样的日子还比较不会恐怖。”
南宫孤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一张脸尴尬极了。
“书生炙,你为人不厚道,这样说话,以后到了地狱会受刑的。”
叶炙冲他白了一眼,看起来完全不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我说大侠孤,你与其担心我在地狱的受刑问题,还不如担心你自己吧。”
“唉,书生炙,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还是这副要死不活的态度,真亏得你长得一副清秀温良的长相呢!”
“长相,那是为了欺骗!”他干脆地回答。
南宫孤滑稽地拍着自己的额头,“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叶炙莞尔一笑,那绝对是一个无害而善良的笑容,南宫孤却不由自主哆嗦了一下。
“我说,书生炙,你不要对我抛媚眼,我上有老,下有小,是不能和你同飞的。”
“我说,大侠孤,你也未免孤芳自赏了点吧,就是你要,我也不要呀!我可不喜欢抱着一个冷冰冰、硬邦邦不是美女的男人睡觉。”
真是个品性恶劣的男人!他瞪眼。
算了,不与他计较了。
“喂,怎么样,你可计划好我们下一个行程了?”南宫孤就着石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
叶炙把一根筷子折成了三段,放在石桌的三个角落,“既然地方已经确定了,还是你来选择吧。我这个人一向运气不好,我怕由我来选的话,可能会不成的。”
南宫孤耸耸肩,大为不满地说:“你怎么总是这样,大事情都交给我决定,到最后要是出了错,就把责任全部推给我。”
叶炙嘿嘿笑了下。
“这是我的个人习惯,请适应。”
“我下一次绝对不会和你共事了。”他大发感慨。
一百零一次的宣言,可惜从没有兑现过,倒不是他们彼此有多么喜欢对方,而是命运似乎总喜欢把他们连在一起,雇主们一旦挑了其中一方,一定会连着挑上另外一方。
“其实我也不想呀!”叶炙颇为无奈,“想好了没有,到底去哪里?”
南宫孤挪下位于西北方的一根断筷。
“不去苏州。”叶炙点头。
他再挪下东方的一根断筷。
“正合我意,看起来我们注定成为搭档也不是没有道理呀,我也想过了,想去微雪峰看看。”叶炙笑着展开折扇。
“说说你的理由。”
“你的呢?”他反问。
“有人给我算命,这两天我绝对不宜行西,不宜行北,更不宜行东,所以先去微雪峰取我要的东西是最最合宜的。难道你也是吗?”
“我?我不过是听说微雪峰那里的风光最好看,所以就想趁这个机会去一趟。”
南宫孤一下倒在桌上。
“你倒一点也不客气,假公济私。”
“彼此彼此啦!”
叶炙举杯微笑,“原因不同,但目的相同,我们实在该为了这一次的同行干一杯。不过,说起来还真是奇怪,以往的合作也就算了,可这次我们的雇主是天下第一邪宫——无妄宫,你一个名门正派的弟子不怕毁了自己的前程吗?”
南宫孤一副理所当然,一点也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我浪荡惯了,反正家里的事情也与我无关。而且,这些年虽然无妄宫有天下第一邪之名,却已经很少在江湖为恶了,我们总不能老拿以前的那些事情来挑刺吧!
“就是这次要我们取宝,也是给足了订金,一副从没有过的君子姿态。最重要的是,我对于无妄宫这次办的兵器宴实在非常好奇,到时候天下英雄都会把自己的兵器拿出手来一比高下。你猜,谁会赢呢?”
叶炙耸耸肩说:“无妄宫此次如此大张旗鼓,恐怕心里早就有了九成把握了。”
“不错不错,再加上我们可为无妄宫再添上三宝,这天下第一应该会实至名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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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炙和南宫孤出了平安小镇,一直往南并且往高处走。
突然,南宫孤脚下一陷,然后明显地觉得一阵刺痛,虽然不是很厉声,就跟被虫子意外叮了一口一样,不过总是非常不痛快。拉出脚来,那上面除了带着一个捕兽夹之外,还沾了一坨黑漆漆的牛粪。
“真是见鬼!”
向左看,叶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一棵树下,摇着折扇正在纳凉。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有这个鬼东西在下面?”
他把眉挑得高高的,嘴角微微的弯着,“反正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看来,你肯定是知道了。”南宫孤颓丧地把捕兽夹从脚上拔取下来,“既然知道还不提醒一下,未免太不厚道了吧。虽然事先说了,我们分工合作,分别拿钱,但这只是‘一口’之劳,不必那么小气吧!”
“我累了,想休息一下,叫你停下就是讨了你的人情,所以干脆就这样了。”
他果真闭上了眼睛,半睡半醒起来。
“喂!你真的是书生吗?”南宫孤气鼓鼓地问。
“那你真的是侠客吗?”叶炙无所谓的反问。
“我当然是,我爹我娘都是侠客,你看见没有,他们留给我的宝物,七尺清心宝剑,这可是我侠客的证明。”他咻地一声拔出了宝剑,阳光下,果然寒气逼人,一派大侠的风范。
“既然是侠客,还会躲不过小小的陷阱,你的敏锐性也太差了。”叶炙摇摇头,表示自己对于面前这个搭档是极为不满。
“那你自己呢?居然还自称书生,书生不是知书达理,又喜欢帮助别人吗?可是你为人刻薄、自私自利、贪财好酒,又好血喜欢与人争斗,除了一张书生脸,什么都没有!”
叶炙不停地点头,在听完南宫孤所有的指控之后,他再补充,“南宫孤,你说的没有错,可是就这一张书生脸已经足够了。”
他们两个,书生不像书生,侠客不像侠客,还真是一对呢!
对话结束,叶炙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不再看他,口中倒是念念有词,仔细听才明白,他是在背四书五经呢!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一个合格的书生。
虽然说,侠客南宫孤认识书生叶炙也有好些年了,不过对于此人的背景却了解得很少。听说,他来自于遥远的西北,听说他流浪已久,听说他也曾有显赫的家世……当然,道听途说不是为凭,如今的他,就只是一个没没无闻、尖酸刻薄“微有”学识的假书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