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她告诉你我在多维尔?她提供你刊有‘漫游者’号照片的杂志?”
“嗯。但我没有告诉她我要来多维尔……”
“你妈告诉她的。当她听说我们结婚而你又怀孕时,她把事情整个想一遍……”
“就认为是童话故事的快乐结局,这全是她自己的想法。”莫丽有些感伤地结论道。她转向窗户望着街灯!沮丧地想着,任何人有像安妮这样的朋友,究竟是幸福还是诅咒。见查理一直没有回应,她转而注视他,他脸部线条像是雕刻出来的,神色淡漠,依然流露出一丝憎恶。“你不相信我是不是?”莫丽很容易就能看出他心里的想法。
“我不相信!”他直截了当地回答。“如果我不认识你,也许就会相信。但是我‘太’了解你了。你自己也承认被困在贝克福。你说父母不想让你离开;说你感到窒息;说你的父母因为害怕再失去你而加倍的限制你……而我,则提供了你脱离一切束缚的管道,因为你结了婚就必须离开家。在贝克福你能嫁给谁?没有人。再因为你不曾到任何大城市工作,也没有机会认识对象!所以你想到了在你认识的人中有个有钱人,过着只有在你梦想中才能得到的生活……就像安妮说的,你一直渴望能够有人供你四处旅行,让你随心所欲地打扮自己……”
“那只是开玩笑的话呀!该死的安妮和她的大嘴巴!”莫丽气恼极了。“只是学生时代的戏言而已!”她一再地重复,坚决否认他的指控。“查理!别这样,你知道女孩子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说那些话时我大概是十四岁,我好像是说有一天我嫁给一个有钱人,而且还要英俊、有名——你知道就是这一类的话。”
“是,我知道——”他平和地同意。“就我经验所及,那些女孩长大之后仍然不择手段地追求财富!或是会尝试那么做。”
她猛然注视他,目光瞬间变得锐利。“你现在也认为我是其中之一?”
他坚定地点点头。“是,莫丽,我对你也有同样的看法。你知道,我刚好也很了解你父亲的财务困难——”
“但那是几年以前的事!”她近乎喊叫着,对他扭曲的认知感到恐惧。
“你现在是要告诉我财务问题已经解决了,你不需要再资助他们了?是吗?”
“看来安妮的确讲得很多!”莫丽的愤怒陡然升高,声音也变得刺耳。“不错,我是在帮他们,但这和我来这里无关!”
他根本无需回答什么,他特有的轻蔑表情说明了一切。他注视着她,嘴角牵起一记冷笑。“痴狂……”他轻轻地说。“真讽刺啊!我当初离开家就是为要逃避某种痴狂,想不到末了却又踏进它的陷阱里。别人也许要笑,但此时此刻只有我笑不出来!”
她不太明白他说的话,只觉一阵痛楚自心深处扩散开来,她垂下头。他认为一切都是一个设计好的圈套,但事实并不是那样。“啊——查理……”她想再解释些什么,边伸手握住他的手臂,但他刻意移开身子,使她的手突然失去支撑而垂落下来。她瞬间感到极度的空虚,没有力气再做任何解释。事实上即使她再说什么,他也根本听不进去!也许该让他冷静一段时间,而她最好暂时离开……“你要我离开吗?”她平静地问道。他没有回答,只一迳面无表面地看着她,她不禁打了个寒颤。叹口气,她哑着声音颤抖地继续说:“明天一早我就收拾行李回贝克福。当然,孩子生下来以后我会让你知道。”
“当然……”他的声音仍然平静。“没有哭闹?没有辩解?没有澄清吗?莫丽?”
“不用了。”她空洞地回答。“我只要离开,不需要装腔作势。”虽然只是简单几句话,但他永远不会了解,当她亲口说出时,她的心是如何地被自己的话刺痛。
“好一个不装腔作势!”他讥讽地问:“那我得付你多少钱呢?”
她抬头看着他,眼中反映出震惊和伤害。她喃喃地说:“我什么也不要,查理……我告诉过你,我从来没有要伤害你,或是要让你痛苦,同样地也从不曾觊觎你的财富。再说,既然你觉得受骗了,又何必要付钱呢!受骗?”她顿了一下,语气轻得像是自言自语。“我无意欺骗,从来就没想过要欺骗,我并没有奢求什么。人生总有一些事需要冒险,赢了当然很好;输了就只能承受痛苦。不需要怨天尤人。查理,你应该了解这些——因为你一直在走险路。”
“但我从来没有也绝不会以人做赌注……”
“嗯。”她只得同意他的话。他向来不会牵连任何人。她无奈地想着她的所作所为的确侵犯了他的为人原则。“我知道你从来没有爱过我,大概永远也不会……”她以平静的口吻说着。“但我们至少有友谊,我原希望那样就够了。然后我能够让你快乐……”她自嘲地笑笑。“也许不能使你很美满,但至少生活还愉快。”
“你满高估自己的。”
一阵痛苦和屈辱袭来,她垂下头独白似地说:“我是这么以为……”但她也不是全无依据,安妮出现之前,他不是早已说过他很高兴和她在一起!
“那你的怀孕呢?”他仍不放松。“也是计画的一部份?”
“不是!”她断然地否认,连他都能感到她的震惊。“我的天哪!你真的以为我是那样不负责任的人?把一个新生命当作工具而全然不顾它的未来?”
“但是你并没有避孕——”
“我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那时你深受痛苦、打击,而我就在你身边。没有任何预谋——只是就这样发生了!不管你怎么想,”她急切地说,“就是不要有这个想法。”
“罗伦的意外发生,你就在我身边,你很快地看到机会并掌握住……”
“不!”但她心里不得不承认,那晚她原该离开,但她却刻意留了下来。然而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怎么能走?“哎!查理!”她幽幽地说:“你从来不知道深深爱着一个人的感受。要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受伤害、受痛苦!但却一点忙也帮不上,那是最大的煎熬!这不是可以预谋的或是能够利用的情境。当我来多维尔,并没有任何要和你发生亲密关系或结婚的念头。我只想看看你,知道你很好,然后接近你,只要短短的时间就心满意足了。至于其他的……就这样发生了……”她无奈地做结。但她相信他永远不会了解那样的感情和感受。不,他并不是完全的冷漠,莫丽思绪一转,她想到他对于罗伦的死所表现出的情感,以及他先前所说的,他离家是为了逃避某种痴情。那么他多少应能体会她的心吧?
她身心俱疲,无力地靠在墙上看着他。她原不该嫁给他,不该答应他的求婚!只是她抗拒不了心中的激情。但他为什么要向她求婚?如果他怀疑她的动机……“你为什么还要我嫁给你?”她平静地诘问他。“如果你认为是我刻意要引诱你……”
“为了孩子!我必须负起责任。而且因为我喜欢你,我以为我了解你。否则,我根本不会这么做。”的确,否则他绝不会娶她,他会选择真正适合他的伴侣。
“我明天一早就走。”她落漠地说。
他仍看着她,审视她苍白的脸庞,然后摇摇头:“不行。”他的声音极冷。“你所有的产检报告都在这里,而且这里的医生、护士你也都熟悉,产期也订好了……不行,你得留到孩子生下来。”
怎么待下去呢?她怀疑。知道他轻视她,她怎么能留下来?不是待几天而已,是好几个星期,她无法面对日益冷漠的查理。“不!”她喃喃地说。“我——”
“这件事没有讨论的余地,莫丽。”他直截打断她。“你要待到孩子出生。”
然后呢?回贝克福?带不带孩子一起回去?她想问他但不敢问。如果他还没有想到这层上头,她无需现在就去刺激他。尽管她没有权利强求他的爱和谅解,但她绝对有权利争取这个孩子。如果有必要,她必然力争到底!她可以失去查理,但绝不能失去孩子,这是她无法承受的事。
“不要对任何人提起这件事。任何人!”他强调着。“可以吗?”
“好。”她的声音再无任何起伏,平静如一滩死水。
“很好!你要表现得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好招待安妮,去除她的疑虑。另外,对我的朋友也要像以前一样,不能露出任何破绽,让任何人起疑。”
疑心什么?他真的相信自己被一个女人耍着摆弄?还是他无法接受一个痴情女子的脆弱?那么他为什么不立时做一番了断呢?真的只是为了要看到孩子出生?莫丽一时之间心绪陷入混乱。她疲惫地点点头,然后看着他转身走向房门。房门开了又关上,莫丽终于忍不住哭出来。她对他再也没有任何权利,而他对她也再没有感情。她早知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不知道这一天的来临会如此重重地伤害她。泪眼模糊中,她踉跄走向床边,铺床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