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可和查理都是赌场的股东之一。”
“查理也是股东?”安妮似乎无比惊讶,她动作很大地坐上莫丽的床,接着又是一连串的聒噪。“哇——这真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赌场、赛马、游艇……我真替你高兴……”她真诚热切地说。“但我不会羡慕你,我知道自己不适合这样的生活。不像你……”
“其实除了一身华服,我还是原来的我,还是生活得很平常……”
“我知道,我想这是相当可贵的。”安妮若有所思的顿了一会儿,又接续道:“查理也很平易近人,不是吗?从不会炫耀什么。”
“对?”提到查理,只平添莫丽心头的沉重。她希望安妮就此打住,不要再说什么了。
“我总有种感觉……我是不是引起你们夫妻间的不愉快……我注意到你们之间有些距离,他对你似乎有点冷淡,也不常跟你说话……而且……你们也分房睡……”她微微皱着眉。
哎!安妮呀安妮!莫丽心想她还能说些什么?除了强颜虚饰。“你太敏感了,安妮!今天我们出去一整天,晚上你们又出去整晚,他哪有机会和我交谈?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话,最重要的是要让你玩得愉快。至于我们分房,是因为我怀孕末期晚上睡不好觉,分房睡至少查理可以睡得好,你不要担心这些莫须有的事了。”莫丽始终带着浅浅的微笑。虽然只是几句轻易的谎言,但彷佛耗尽她极大的精神而令她疲惫不堪。“好了,安妮,现在很晚了,去睡吧!其他的事明天再谈!”她知道安妮一定会误解她的意思。果然——
“啊,只顾着和你说话,占去你和查理道晚安的时间。”她眨眼随即回房去。
出乎莫丽的意料之外,查理真的来了,但她马上明白这只不过是做给客人看的形式。他看起来无精打采,但她无从怪他。这出戏演起来,不只她难受,他也同样深受伤害。“安妮今晚玩得很开心,谢谢你招侍那么周到。”她有些局促地想打破令人窒息的沉默。
但他并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门口看着她。几分钟后他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
☆☆☆
安妮前后共待了四天,每一天对莫丽来说都犹如漫长的折磨。她必须扮演出幸福的妻子和准妈妈的角色,时时强颜欢笑并刻刻提醒自己不能露出丝毫破绽。
他们带安妮游遍全城及近郊值得一游的地方;带她到各种名店购物并流连特具风味的露天咖啡屋。有一天查理还带她去看他的赛马,且承诺来年待马匹及龄参赛时会邀她前来参观比赛。只是他没有告诉她,届时莫丽恐怕不会再以女主人的身分招待她了。
最后一天的上午莫丽带她去多维尔市中心,不顾她的推辞,坚持买了一条价值不菲的圣罗兰丝巾送她。莫丽笑着拥了拥她的朋友,“收下吧!一点心意而已。能见到你真好。”吻了吻安妮的脸颊,莫丽轻轻地说:“谢谢你来看我。”
“孩子生下来时我可以再来看你们吗?”
“当然可以……”莫丽还能有其他的回答吗?说因为你的搅局,我和查理一等孩子出生就劳燕分飞吗?她苦涩地自忖着。
当查理和莫丽一起站在门口挥手向安妮道别时,他们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对恩爱的夫妻。但一等安妮的座车消失在街道尽头,查理便冷淡地说:“我明天一早就走。”
片刻间莫丽不明白他说的话,只茫然地看着他重复说道:“要走?”为什么呢?因为他再无法忍受见到她?但她还能期望什么?期望他们在孩子出生之前一直扮演恩爱夫妻?她的心瞬间沉落,只能凄惨的问道:“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他略为犹豫一下:“蒙地卡罗。”
她一下难受得说不出话来。他必定是为了近期内的快艇竞赛。每一季的比赛总有人丧命或残废。今年甚至在预赛时就已有两人意外丧生,查理因而曾承诺他不会参赛,但那是在他发现他的婚姻是一桩骗局以前的诺言。莫丽终余挤出话来:“你要去多久?”
“不知道,大概几个礼拜。孩子出生以前我会回来。”
如果他还活着的话。她困难地吞咽了一下,哑着声音:“我以为你已经放弃赛船了。”
“我是放弃了。但是尼可的副驾驶摔断了腿,我答应代替他的位置。”她记起安妮那晚曾跟她提到尼可,大约是在那时候他们便敲定了。“你大概没有想过,也许你会成为一位富孀。”查理尖刻地说。
“不!不要说了!”莫丽一时脸色发白摇摇欲坠,所幸查理及时扶住她。
他难掩忧色!圈住她的腰缓缓扶她回起居屋。“坐下!我给你弄点喝的。”
她倒向椅背闭上眼睛,极力驱散脑海中浮现出种种的血淋淋场面。不久查理递上一杯白兰地,但她虚弱地拒绝了。查理长叹了口气,“马丁正在给你冲茶。”他离开几步后站住,手插在口袋里望向窗外的花园,“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刺激你。”
她注视着他,仍感到不祥的预感。“不要去!”她几近哀求。
“不行,我已经答应了。”
查理从不食言。但如果他没有下承诺,他会因为她的要求而取消行程吗?“带马丁一起去,他可以照顾你。”她急切地建议。
“别胡闹了!我不会有事的,我一向都不会出什么事。”
的确是!但总有一天他的好运会用尽。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的追求危险刺激?为什么要不计后果地向自己的机智和技能挑战?
他猛然移步向前,令她不由自主倒抽一口寒气。似乎他压抑多日的愤怒终于瞬间自他体内爆发开来,他狂暴地对她咆哮:“你还想要怎样?希望我能原谅、能忘记?不在乎被利用?我告诉你,想都别想!”他咬牙切齿益形愤怒。“我怎么样也忍不下这口气!我曾经喜欢你、信任你,但是我现在只觉得龌龊!我一看见你就想砸烂所有的东西!我不知道你那张安静的脸背后藏着什么阴险的企图,我‘不要’过这样的日子!听好,一等到孩子出生,我们就分手,我再也不要见到你!”语毕他粗重地喘着气,大步跨出起居室,并重重地甩上门。
极度震惊之余,她感到自己逐渐崩溃。几分钟后马丁为她端上热茶时,她仍禁不住颤抖着。马丁同情地看她一眼,将托盘置于她身旁。
“夫人,先生参加比赛不会有事的。”马丁安慰着说道。
“是啊!”她空洞地附和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帮不上忙……”他变得无助起来。莫丽抬头看着他,第一次发现他带着怒气和不平。“他真傻!夫人,快,喝茶吧!”末了他的声音又回复温和。
傻?不,他不是。他只是被自我的认知所蒙蔽。
☆☆☆
隔天早晨莫丽起床时查理已经走了。再次独自早餐的她已然看见自己未来的日子。注视着雪白餐巾上的牛角面包,她的泪水不禁潸然而下,静悄悄地滴落在手背上。想到查理,痛,是她唯一的感觉,无从化解也无从逃避。
接下来几天她都浑浑噩噩地过日子,整日无精打采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期间她曾回医院做产检,由于赖大夫不在,因此做完例行检查后即回家,待数周后再做另一回检查。时间就这样缓缓溜走,不知不觉几个星期过去了,多亏马丁的细心照顾,使莫丽终能安然无恙。
这天早晨,莫丽起床后又如常地坐在起居室里发呆,不知不觉又掉下眼泪……
“夫人,你不能老是哭啊,对孩子不好的呀!你总得替孩子着想!”马丁关切的安慰着她。“到饭厅去吧!早餐已准备好了。”
“我不饿……”她看着马丁忧虑的神情,愈发止不住泪水。
“你一定要吃。”马丁引领她入饭厅就座。五分钟后,他端来早餐餐盘半哄半劝地要她吃下,又为她斟上牛奶和少许咖啡。“喝吧!夫人什么时候再去产检?”
“明天,我自己会去。”
“不行,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去。”他微笑着但相当坚持。“几点?”
她抬头看他,迎面的是他极温和的面容!只得叹口气说:“早上十点,谢谢你!有时候真拗不过你。好了,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
“有时候我也拗不过自己呢!”马丁幽默地回应她,然后带着满意的微笑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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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九点半,马丁和莫丽已准备就绪即将出发,他扶她上车,小心为她系上安全带后才坐上驾驶座,发动引擎以前,他谨慎地问莫丽是否带齐所有的证件,是否遵照医生所嘱咐的喝上一点五品脱的水,待她一一确认后,他才启动引擎驱车上路。
为了某种只有他自己才知道的原因,马丁似乎对他的工作乐在其中。究竟是为什么?直到现在莫丽仍不清楚他和查理之间的关系。马丁和那栋房子肯定不是牌局中的战利品,但如果查理不是经由继承得来,那么马丁究竟是谁。他从哪里来?他看起来似乎不属于那一类甘于洗碗、铺床、烹饪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