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什么好谢的,莫丽。”他幽幽地说,“没什么。”
鼻子一阵搔痒惊醒了她,睁开眼,看见查理正坐在床缘,手上拿着一根白色羽毛。
“我刚才出去散步的时候捡到的。”他微微一笑。“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很好。”她想,如果她能伸开手臂将他拉近身边亲吻他,会觉得更好。“很好。”她再重复一次,强使自己露出笑容。
“我从刚才一直在想……”他似乎陷于自我的思绪之中。“你和我之间的事。我承认我并不是一个理想的丈夫。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到外面散步并想了很多事。我突然发现我是真的很高兴和你结婚。我希望每天回到家中能够看见你,这种感觉愈来愈强烈,但我直到今天才明白过来。在医院里医生所说的那些危言耸听的话,使我突然感到害怕会失去你。我不得不反省自己曾经对你那么自私过。所以,我想请你原谅——”
“不,你没有——”她几乎哽咽了。
“是吗?”他自嘲似地笑笑。“其实我们两人都害怕面对真正的自我。我知道你也有这样的感觉。记得以前在贝克福的时候,你并不是这样温顺。我想说的是,我们能不能做真正的自己?你在这里不快乐,对不对?”
“不,我非常快乐。”她想,她可以更快乐,但是……“你呢?”
“我?”他有些意外,彷佛从来没有人这样问过他。“当然,我刚才不是已经讲过了。也许该是我改变的时候了,变成一个正当的生意人……”
“你已经是正当的生意人了,我不要你再改变什么。我喜欢现在的你。”他以为她不知道他工作有多努力?他的风流只是表象?或是他认为只要供得起她某种水平的生活,她就什么都不在意?不,他必定不会这么想。
他把头靠在她肩上,这个动作令她有些惊讶。接着,他在她身边躺下。“你在被子里,我在被子外头。”他幽默的说着。“要一直这样吗?”他平静的补上一句。
她不确定他话里的意思,只静静地躺着,希望他没有别的暗示。“你要一直这样吗?”她小心地问他。
“不。”他眨着眼望向她,缓缓展露出笑容。“说来好笑!我一直认为自己是个独行侠,但是现在我无法想像生活中没有你会是什么样子。莫丽,你能够给人安定的感觉,你使这个房子成为一个家。”他轻轻地把她的脸扳转向他。“但有件事……我们得等到生完孩子才能做,为了你的安全。我想我可以等——”他调皮地接续道:“但是,现在——”他拥近她占据了她的唇,并微微发出满足的低吟声。他持续地吻着,沉浸在无边的欢愉之中,他稍稍抬起头时,充满笑意的眼中全是她。随着一声满足的叹息,他把头再靠回她肩膀,一只手臂小心翼翼地横在她腹部上。“真好!”他闭上双眼,似乎想就这样沉沉睡去。
“查理!”她有些好笑地推推他。“我们要出去了。你不想去吗?”
“不想。”他翻身趴在床上。“但我想我们还是要去。我有一些资产上的事必须要见史汀。”他含含糊糊地说着。然后转向她微笑道:“赶快准备准备,嗯?”他慵懒地起身下床。“我去让马丁准备一些简单的点心,等会儿楼下见。”语毕他蹒跚地回自己房里。
刚才他对她说的话是由衷的吗?一阵飘飘然的兴奋袭来,她交叉手臂保护着肚子。天啊!她希望真是这样——她终于拥有了她梦寐以求的美好婚姻。她以手指轻抚着嘴唇,唇上仍留有他的余温,她闭上眼专注地回味他刚才的吻,她渴望更多,更多……
她沐浴上妆完毕后,敞开衣橱大门考虑要穿哪一件衣服。她有太多查理买给她的孕妇装,虽然她坚持那是一种浪费,她根本就穿不完,但他仍执意要全部买下。最后她选了一件丝质的衣裳,穿上后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虽然大腹便便,看起来依然很美。她弯下身取出搭配的鞋子时,腹部突然一阵刺痛。
她咬着唇告诉自己不要大惊小怪,只不过是抽筋,以前也曾经有过。她小心地站直身子等了片刻,确定没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她感到孩子在肚子里踢动,不禁笑了起来。
“莫丽?”查理温柔的声音穿门而入。
“进来——我就快好了。”穿上鞋子,她转身拿起皮包。“好,可以走了。”她边转向查理边明朗地说道。他注视着她,脸色有些变化。“怎么了?你看起来不太舒服的样子?”
“没事,真的。”她挽住他的手臂。“真的,只不过抽痛了一下,现在已经好了。”
“我们还是留在家里好了……”
“不,我真的没事,别这么大惊小怪的。我只是去坐坐而已,不碍事的。”她顺势转移话题,举起手摸着他的翻领,说道:“你看起来非常称头。”不只称头,更是英气逼人。他的晚宴服裁剪得非常合身,样式质料具属上乘,无一丝皱摺。
他眼中的忧虑被喜悦所取代,他向她略为鞠躬以示感谢她的赞美。“我可能会到娱乐赌场转转,”他解释道。“所以才穿上晚宴服。你不会介意吧?只待几分钟而已。”
“那你先送我回来吧!这样你去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啊,你真了解我。”他伸出手臂让她挽住,一起往门口走去。
☆☆☆
为他们开门的正是费妮。大约她看到他们的座车抵达,便抢先出来应门,想最先和查理打招呼。莫丽对费妮总是持有不太宽容的想法。
“亲爱的!”费妮夸张的朝查理喊着。亲吻两顿的礼貌性仪式,由费妮做起来却成为激情的拥抱。莫丽双拳不禁紧握,她真想给费妮一些难堪,但是宴会一开始就让女主人下不了台,岂不大杀风景!那女人仍刻意冷落莫丽,拉着查理进入室内并明显的想使莫丽落单。但她并没有得逞,因为查理始终紧紧拥着莫丽,他知道费妮的用心。
“晚安,费妮。”查理关上门后才回应费妮刚才的热烈欢迎,但态度却极客套。费妮只耸耸肩,便引领他们进入正厅。很明显他们是最后抵达的,在座已有四对夫妇,但都是莫丽先前见过面的。她尽量笑得自然并随查理上前和他们一一握手。莫丽对于这种见面握手的方式总觉得难以适应。即使在一天当中不久前才见过面的人,再见面时仍要握握手以示友善。据说这个习惯最初是要证明双方手里没暗藏短剑,这么看来,法国人似乎比别种族裔的人更具有“笑里藏刀”的民族性,或许只有义大利人差可比拟。
“为什么偷笑呢?”大家往饭厅走时,大卫走到莫丽的身边轻轻问她。而当他为她扶椅就座且在她身旁坐下来时,他又重复问了一次。
“喔,只是一些有关于刀子的想法而已。”她调皮的说道。
“只是普通的刀,还是特别的刀?”他幽默地诘问她。“打倒假想敌用的吗?莫丽?我猜你第一个想打击的人是我太太。”他仔细审视她脸上的反应,似乎对她的惊讶感到满足。“你以为我不知道费妮对你先生的想法?你以为我没看到也没听到?其实我全都知道!”
“知道什么?”莫丽轻轻地问。她怀疑他锐这些话的动机。
“其实查理并不会在意费妮的行为,也就是说,你也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她只不过是害怕。”大卫并没有正面回答。“所以,不妨对她宽容些,这是你可以做得到的。”
“她害怕什么呢?”
“因为她怕老。不管我对她说过多少次,四十岁的女人比二十岁的迷人妩媚得多,她就是不相情,很悲哀,不是吗?”
“嗯。”她点点头,心下隐约对费妮感到歉疚。她过去对费妮有太多偏见,并把她想成是个极庸俗愚昧的女人。“对不起……”莫丽平静地向大卫致歉。
“我知道你是个很好的人,莫丽。比我们这群人都要好得多。”语毕,大卫便转向另一侧,因为有位女士正问他一个问题。
查理坐在莫丽另一恻,再下去就是费妮的位置。第一道汤端上来时,莫丽觉得她的胃口不错,并对周遭嗡嗡的交谈声感到相当亲切,她自忖那些都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对话。除去华服宝饰,他们其实和各行各业人的聚会没有两样。她母亲有一次从晚宴回来说的两句话令她记忆深刻,她说:“同样的对话,同样无聊的人。”其实人就是人,不管来自什么阶层和生活,唯一不同的只是措辞和衣服而已。唯有和不同的人在一起谈着不同的话题,人生才会变得有趣。当然,就像她和查理,她想着,心中漾起了满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