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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7 页

 

  「我知道。」人截断他的话,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冷漠,「我不是没有心肝的人,我听得懂,我只是傻……」

  她突然笑了起来,凄楚的笑声在大厅中回响,杉辛闻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诸葛管家焦急心痛地看着她。

  群人边笑边摇头,「你知道吗?我真是傻……缠着一个根本不会爱我的男人,拚命说服自己,终有一天他会明白我、接受我的……哈哈……我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傻瓜,全心全意的付出,到最后却落得『不知廉耻』这四个字。」

  杉辛闻胸口一震,像是被燃烧着的火鞭狠狠地鞭打了一记,他怔怔地盯着她,莫名地感到惊慌。

  人止住笑声,侧着头想了想,最后微微一笑,笑容像秋日早凋的枫叶,嫣红转眼即逝,像是呓语又像是低叹地道:「秋天已经到了,我怎么都没有发觉呢?」

  杉辛闻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喉头干涩到一个字也挤不出来。

  「打扰这些天,我也该回去了。」人朝他们鞠了个躬,平静地道:「谢谢你们这些天来的照顾,谢谢。」

  「……」他的喉头干涩得好可怕,声音根本出不来。

  人转身离去,没有再回头多瞥一眼。

  她不再留恋什么。

  诸葛管家再也忍不住愤怒地瞪了主子一眼,急急抬脚追了出去。

  杉辛闻的脑子里全是她最后的那一抹凄美的笑,颓然地坐倒在太师椅上,全身的怒火已消失无踪。

  他全乱了方寸。

  ***

  拗不过诸葛管家的好意,人还是坐着相府中的轿子回去。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经过的景物,看见黄了的杨柳残了的荷叶,秋水一泓微现涟漪。秋天真的来了。

  瞬间,她自觉好象老了好几岁,跟着想起早上雨儿姊姊教她读过的「代悲白头翁」

  洛阳城东桃李花,飞来飞去落谁家?洛阳女儿好颜色,坐见落花长叹息。今年花落颜色改,明年花开复谁在?已见松柏摧为薪,更闻桑田变成海。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寄言全盛红颜子,应怜半死白头翁,此翁白头真可怜,伊昔红颜美少年……婉转娥眉能几时,须臾鹤发乱如丝,但看古来歌舞地,唯有黄昏鸟雀悲。

  青春,红颜,欢笑,能几时?终究逃不了岁月催人老,就像痴情一场如美梦,终究是难逃梦醒转眼成空,只剩下满心的叹息和泪眼朦胧。

  那间,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诗代心声出了。

  她所有说不出的、哭不出的心情,这首诗统统都帮她道尽、诉尽了。

  原来,书里有这么多的含意,原来,读书是要为自己,不是为巴结人,更不是为能够匹配上心上人的。

  这那间,她恍然顿悟了

  袁人就是袁人,永远也不会是黄兰秀,但她有她的好,无从跟他人比较,也毋需跟他人比较。

  南亩,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什么?

  她终于懂得了她也有独特的思想,不再是以前那个自卑,不如人,不断苦苦追寻着别人的脚步,苦苦祈求着别人认同的莽撞小丫头了。

  她多想要跟公子分享她这一瞬间的成长和体悟啊!

  在脑中闪过这个想法时,她蓦地察觉到,她和公子是永远的断了。

  是啊,他们从来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永远也不可能会有交集。

  麻痹许久的伤痛一瞬间爆发开来,铺天盖地般掩没了她。

  「啊……」她恸哭起来,再也止不住热泪滚滚如雨,颤抖地伏在膝上,哭得痛断肝肠。

  她苦苦追求着一个永远也不会属于她的男人,但这个男人已经不懂得珍惜她的好,对她只有满心的误会、鄙夷与责备,甚至连辩白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好傻,但是……她也该醒了,该长大了。

  第十章

  失魂落魄地接了圣旨,杉辛闻呆呆地坐在书房里,对着一桌的诗书发愣。

  书房里静悄悄息的,没有笑声,没有清脆吱喳的声音,没有那一缕若有似无的茉莉花香,也没有那张巧笑倩兮的小脸。

  他就这样静静地坐着,自午后坐到黄昏,从黄昏坐到了夜幕落下,明月初升。

  杉辛闻微微地一顿,怔忡地抬头望向窗外的一弯明月。

  月明人不见,徒留形单孤影只——

  他是称心如意了,应该欢笑、应该松口气、应该恢复昔日的从容自在了,可是他为什么一颗心沉甸甸,胸口郁闷难消?

  他像是要跟谁赌气似的,拿过一卷公羊传,就要细细吟读起来。

  可是看了没几行,脑中思绪紊乱,他又颓然地放下书,紧捂鬓角难以自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他怔怔低吟。

  今日之日多烦忧……

  他扶着额头,一股莫以名之,不知从何而来的悲伤自心口弥漫到四肢百骸。

  ***

  虽然不能成为宰相爷的正室,但能做相爷宠爱的二夫人也不错。抱持着这个心态,黄侍郎还是乐见宰相爷来找他女儿。杉辛闻和兰秀来到初见时的菊圃旁,兰秀有一丝兴奋又有一丝幽怨,她边散步边偷觑着他沉静的容颜。

  「公子,你瞧,这片菊花开得真好。」她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他轻轻对她一笑,努力提起兴致与心情,却依旧掩不住满心的落寞。

  「是,菊花开得真好。」

  话题又复消失,因为兰秀自顾矜持着,在等待他开敢另一个话题。

  只是杉辛闻再也无心搜索枯肠的寻找话题,他心里满是失落,再也无暇扮演那个积极刻意营造出和乐融融与知己的假象了。

  这个认知大大地震动了他。

  「老天啊。」他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是他一直以来追求的,原来不过是佯装出的交心假象,他与兰秀从头至尾都没有共同的话题,更没有两心相贴的甜蜜与幸福感觉。

  那不需要造作勉强就自然而然流露的快乐与怦然心动……天,他曾经有过,曾经感觉过呀!

  和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一起的欢笑,感人的趣意,相偎的依恋,齐齐地涌上心头,深深地震撼了他的内心。

  曾经,那一份如诗如歌的美丽真情就在他手掌心里,他却弃如敝屣且不屑一顾,高高地将它举起摔落,砸碎的不只是他们之间所拥有的美好一切,还有人那一颗痴痴苦恋的芳心。

  他的脸色蓦地惨白,冷汗涔涔,再也无力支撑。

  他的脚步踉跄了一下,及时扶住一旁的栏杆。

  兰秀花容失色,害怕地惊呼,却不愿也不敢去扶他,「公、公子?」

  「我真是一个大笨蛋。」杉辛闻闭上酸涩不堪的双眸,凄苦地道:「一个天下独一无二的大笨蛋!」

  兰秀倒退几步,一脸的惊骇,好似想转身就逃。

  「兰秀小姐,对不住,我先走了。」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总算勉强抑下心如刀割的痛楚与颤抖,在匆匆说完这句话后,立刻往门外奔去。他要挽回一切:如果时犹未晚的话。

  ***

  擦干眼泪,重新做人。

  这是人郑重告诉自己的两句话。

  爹和叔叔们捎了信回来,说最快半个月后就会回京师了,不过身上的银子已经花光了,千求万恳让她再从银号里通汇十两的飞票过去。

  一看到袁识人墨渍透底却略微歪七扭八的字,人忍不住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她眼前却渐渐迷蒙了。

  「爹……女儿好想你、好想你……」她将信纸紧紧压贴在胸口,泪如断线珍珠。

  爹才出门一个多月吗?怎么她感觉上好似已经过了好几十年了呢?

  泪水浸湿了满脸,一阵风吹来,她这才察觉到脸上的冰凉。

  不,说好了不再哭了,她怎能再掉泪呢?

  吸吸鼻子,人匆匆忙忙走进房里,翻出雕花红匣子,取出十五两的银票一张,揣在怀里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不小心跟东方大娘撞着了。

  「儿!」东方大娘惊喜地看着她,「妳可回来了,我近半个月没瞧见妳,还以为妳失踪了,本想着今日来再找不到妳,我就要去报官了。」

  「东方姨,对不住,我是到一个……朋友那儿玩,临时忘了告诉妳,让妳为我担心了。」她满是歉意地道。

  「哪个朋友?是……那位姓杉的公子?」

  「不是。」她回答得又急又快,「妳别误会了,不是的,是……我另外一个好朋友。」

  她的神情有点异样,双眼有些微红,像是之前哭过。

  东方大娘心一紧,「丫头,妳哭过了,是谁欺负妳?」

  「我没哭。」她急忙否认,「是刚刚风沙入眼给揉的……还有啦,就是给我爹的信撩拨的,他催我快寄飞票去给他们当盘缠,否则就回不了家了。」

  一提到袁识人,东方大娘一颗心不禁飞扬了起来,眼儿亮晶晶的,想掩饰关心却又遮瞒不了。

  「他……们有说几时要回来吗?这趟走镖顺不顺利?有没有跟人动手?」

  看着东方大娘一个急劲的模样,人忍不住笑了,「放心,他们都很好,最快半个月后就回来了,想来是不要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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