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舞台上,葛小姐。直接进去吧!”
萝芙谢过他,顺着如今熟悉的路,穿过走廊,推开舞台侧翼的门走上舞台。这里仍旧像个家具仓库。她瞒跚地走在昏暗的平台上,小心翼翼地前进。
整个空间正洋溢着柔缓的旋律,正是他昨天放给地听的那支舞曲。这首乐章将会是她和他合作的第一个课题,它的主旋律是由一位美国顶尖乐师演奏时十二拍吉他蓝调,此刻,它沉缓的旋律正再度围绕着她约情绪,激得她震撼不已。
简直离柴可夫斯基太远了。她第一次听到时就有这个感觉。然后她才发觉萧先生的新舞团,真的就像卟界所说的一样,炙手可热的现代舞团,充满最新创意和青春活力,即将引起前所未有的大轰动,创造无比惊人的魅力。
她突然间发觉自己身处一圈光线之中,那光线好亮,刹那间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赶紧踏出光圈之中,泛眨眼,然后才逐渐察觉一个黑色身影,坐在前方的舞台中央一张椅子里。他整张脸沐浴在黑暗中,不过,藉着泄出的光线,她看出那向前倾身的姿势和宽厚的肩膀,确定是萧克伦,
他独自一个人。
唉,或许是礼拜一的缘故吧。萝芙想着,暗暗轻叹。
她开始慢慢朝他走过去,运动鞋的橡胶鞋底在舞台上,不声不响的移动。然后她才发觉他根本没注意到她,她迟疑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凝视着他。
他一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她紧张地屏住气息。他看来陷入沉思之中,丝毫未察觉外界的变化。阴暗镂刻着他的五官,他性感的嘴唇扭曲成激痛悲苦的线条。那双总在突然之间闪出生动的光芒的眼睛,更是被阴影深深地淹没了。不过,她猜得到那眼神一定是阴沉而忧郁,就像此刻荡漾在整个剧场的蓝调音乐一样。
经过昨天他们冷淡生硬的告别之后,此刻她不晓得该如何接近他。于是,她静静在旁等待,直到旋律结束为止。
然后,她向前踏出一步,他仿佛接到暗示似地立刻抬起头。
“非常灵敏!葛小姐,我很高兴你懂得如何聆听。拉一把椅子过来,让我们开始工作吧。”
他深黑的眼眸,在阴暗中恶作剧地闪烁着光芒,害她脑里一片混乱,惊慌失措。那道强如电击的目光和她猛然交会,激得她全身震荡,摇晃而蹒跚。
原来他早知道她来了,她还在猜测他心情忧郁呢。
萝芙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走到舞台侧边的角落,搬起一张直背木椅,然后走回来,放在离他两步远的地方。
“再靠近一点,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不想被迫在这舞台上大声咆哮。”
他闪给她—个谜样微笑,潜伏暗处的美洲豹,总是出其不意,占尽先机。于是她低下头,把椅子再拉近—步,然后坐下来.从她的手提包里拿出一本素描册,用力拍地一声合上包.故意表现出—副高效率的专业气质。
“早安!萧先生。”她先向他打招呼,似乎有意改进他缺乏礼貌和问候的习惯。如果她想和他顺利工作下去,这是最好的沟通情形,而且这种距离也是最理想的安全距离。
他一开始工作,就全神贯注。那股专心的干劲实在惊人,于是他们俩毫不休息,—起持续工作,直到接近中午为止。她的笔记洋洋酒酒写满了好多页,混合了各种注意事项,重点摘要,和舞台结构、灯光等细节的速写草图。从他描述的情况听来,她已经能想像出这支舞的景象。它将会充满惊人的爆炸威力,就像他本人一样。他不断勃发的创意挑动着她,而她一经鼓舞也放射出灵感的火花,两人意念互相交会激荡,当他提议暂停休息一下时,她都快喘不过气,仿佛刚刚坐着云霄飞车,在高空中飞驰行驶。她意犹未尽放下笔,注视着他。
“我们待会要和其他工作人员共进午餐,好让你早点认识大家。然后,尔凯会腾出他工作室里一个位置给你,这样你就可以马上进行设计工作。我们明天早上会碰面,届时,我希望你会有不少成果给我看看。”
“好。”她满意地合上素描簿,发出轻脆的拍一声,“谢谢你,萧先生。你刚才的说明对我帮助很大。”
第五章
萝芙拿起公事包准备起身,但他伸出一只手挽住她。他的手劲温柔但坚定,她感觉全身骨头在他接触下立刻酥软,肌肤早在瞬间融化,而她刻意保持的自制一扫而空,冷静的理智开始燃烧。
默默承受他的轻触威力,表面上尽量不动声色,希望能撇开心里慌乱的情绪,她扬起眉毛,斜瞥着他询问。
“只是,还有一件事。”他轻声地说,“我注意到你称呼他‘尔凯’——”
“对不起!”她立刻回答,“我很抱歉。我不是有意失礼,如果你希望我称呼他‘苏先生’——”
“我相信如果我主张用这种过时的拘礼称呼,他一定会立刻毫不客气地纠正我。”他发出那种她曾听过的暧昧笑声,嘶哑低沉。他的于指此刻紧紧环住她的手腕,“不,萝芙,我想建议是的,你可以放轻松一点,试着用名字称呼。试着叫我克伦,好吗?”
“我—一嗯,好,当然好。萧——克伦!”
“如果你觉得这个要求太过分——”他松开她的手腕,“一—我不会因为你坚持用别种称呼而解雇你的——”
“我会试着牢牢记住的……克伦。”
“很好。”他的眼神突然温柔得出奇,“我常被人称为虐待员工的混蛋老板。如果我真的太过分,就大声喊出来。我们是—组团队工作的伙伴,也就是说,你可以随时表达自己的感受或发泄不满的情绪。”
“我——我会——我会试着记住这些的。”她结巴地说。
萝芙咬紧下唇,脑里——片狂乱。都是因为他温热的手指轻触她肌肤引发的后遗症,害她慌张失措,连话都说不清楚。没关系,不久以后,她就会习惯这种突如其来的意外接触,现在她只是因为不熟悉罢了。此刻她全身涌起的激痛和振奋,全是起源于过去的反抗态度,如此而已。
可是,仿佛冥冥之中注定的巧合,接着,无法避免地,失去冷静之后,必然会有更糟的情况发生,就像他昨天警告过她—样。
“你能不能做个好天使,”她转身时,他突然问她,“把你的肩膀借给我用—下?”
萝芙—脸茫然.困惑地转头望向他。他的要求里意味深长,她的自制顿时粉碎,根本不知如何反应。
“我的意思只是——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我很抱歉,”他倚靠着她,全身的重量立刻传过来,他挣扎着从椅子里站起来,避开她的眼神,接着他放松力量。他的嘴唇激烈地紧绷成一条水平线,表示他是多么憎恨自己行动不便。
“没关系的。”萝芙立刻安慰他,“我其实比我的外表强壮得多,尽量倚靠我没关系。”
他们的脸靠得好近,他立刻撇开。但她已瞥见他拚命使劲的痛苦,都清楚地写在他眼里。她从他嘴角加深的疼痛,更能体会他的感受。他很快就站直身体,他高大的黑影仍笼罩着她,他一只尹仍环在她腰间。
“他们告诉我,这种情况有个一劳永逸的解决方法。哼,他们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鬼话,我可是比他们更清楚真实的后果。他们说来倒轻松,哪能体会身历其境的感爱。”
“我相信你的话。”她同意道,继续承受他的重量,虽然已经没什么必要的,他感觉到她的主动支持,露出一丝苦笑。
“我刚才还一度以为你会开始劝劝我,就像你昨天劝我少喝酒一样。”他轻轻拍拍她的手,然后离开她身边。
她不禁颤抖了一下,然后摇晃地跨前一步赶上他。大概是因为突然失去了他的接触,或者她忘了还提着公事包。可惜迟了一步。等到它滑落到地板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她才回过头来,感觉到它的存在。整个包被摔撞在地上,蹦了开来,里头所有的纸张、铅笔、书册、墨水全冲出来,撒满了整片舞台。
“真糟糕!”她低喊一声,飞快地弯腰收拾残局,她匆忙问偷瞥他—眼,发现他正倚靠着一根手杖,低头向她露齿微笑。
“闯祸专家葛小姐又制造了一场大灾难,”他戏谑地低语,“我真的必须要好好盯牢你,监视你的一举一动,严防再有意外发生,对不?”
“这绝不会再发生了,我——”她匆忙地把所有东西塞进手提包里,然后爬起来站直。可是,当他明亮地眼光开始扫视她的脸时,她又觉得两脚发软,不由得抖缩了—下。
他轻笑。“我发觉能和一个比我动作更不灵光的。人共事,实在是相当振奋的鼓励。同时,观赏你持续不断、慌张失措的狼狈模样本身就是一项很愉快的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