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怎么回事?哪个家伙胆敢闯进来?我以为我已经明白下令严禁任何人一一”
萝芙绕过舞台的角落踏出来,发觉正置身一组强烈的灯光下,整个舞台沉浸其中,灿烂夺目的光圈集中在三位舞者身上,他们的躯体纤细如马鞭,他们的四肢交缠,构成一种复杂镂空的网状图案,像是哥德式建筑的雕窗。此刻,他们被克伦的怒吼声打断,纷纷松开肢体。
有人关掉了音乐。克伦蹒跚地爬上舞台,举起一手遮住灯光,凝视着不速之客。
“我敢发誓一定是葛小姐!”他宣布道,装出惊讶的语调,“我已经对你彻彻底底放弃希望了。”
萝芙看见他的嘴唇用力紧绷,他猛然转身。
“伙伴们,”他大声宣布,浯气充满讽刺,“你们之中可能有人还没有这个荣幸,见见我们的舞台设计师:葛萝芙小姐。是啊,我们的基金到目前为止,的确是过度滥用。不过你们可能一直很困惑,为什么看不见任何浪费的证据。哈,一座空旷的舞台。你们大概在想。哼,有何不可呢?但我向各位保证,这绝不是我原先的意图,虽然,情况迫使我不得不重新考虑这种可能性。”
他终于停止长篇指责,萝芙感觉他的眼光似乎飞越了整个空间,直直贯穿了她的眼底。
她目不转睛注视着他,勇敢地迎接他的渗透力,然后向前—步,张嘴想要辩解:他仿佛预料到她的反应,早就先举起子阻止她发言。
“这对我们大伙都是个突发状况,所以我想我们就此暂停,休息一下吧。二十分钟!各位。”他用手杖使劲敲在地板卜,发出一声重响。
接着,后台传来一阵匆忙离开的骚动声,然后归于一片沉静。舞台上那三位舞者也像森林精灵一样轻悄悄地消失无踪了。
“该死!可恶!岂有此理!你究竟在搞什么鬼把戏?你为什么老是不听活?你没办法应付了吗?”他等众人一离开就大声追问她。
萝芙好不容易咽卜口水,强迫自己走向前,免得要对他大喊大叫。“我几天前就完成设计图了,我以为你在忙。我想,等你想见我的时候自然会叫我过来。”
“天啊!我真不敢相信!你是在告诉我,你这几天一直舒服地在尔凯的工作室里?就只是坐在那里……等着被人传唤?嗄?”
“要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做?”
“要不然?”他怒吼,紧皱眉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是幼稚园?还是智障中心?这是工作!工作!我亲爱的葛小姐,我们要举行表演,我们是一组工作人员,我们得同心协力一起完成目标,我们不会把屁股粘在椅子上,等着老师来教我们下一步做什么!”
他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移动脚步靠近她。但萝芙知道要不是他行动不便,他早就冲上前抓住她的脖子,拚命用力猛摇她了。他的愤怒一目了然,纵然他没有动作。她从未见过任何人能这样表达愤怒,他的愤怒写在全身上下,无声无息地透过空气直射而来。她不断颤抖,他那无形的威力已经要毁灭她了。她赶紧举起手,想要抵挡。
“我一晓得我‘该’来找你,我就立刻赶过来了。”她无力地低语,“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希望我过来找你?”
现在她彻底看清楚她错得多离谱了,简直惨不忍睹。最惨的是,她没有任何理由能为自己辩护。为什么她这么笨?笨透了!实在笨透了。
“你好像一直有种错觉,认为你刚从学校出来马上得到工作,所以你就能从此高枕无忧,安全而有保障。错了,这里可不是你梦想的安乐窝!我猜尔凯是被同情心冲昏头了,居然会提议用你。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你太胖!而且我说的—点也没错!哼,绝对不能信任胖子!”
他冷酷无情地继续批评地,“哦,让我身边永远保持一群瘦子吧。纤细苗条。充满欲望,饥渴若狂的男男女女。你过得太舒服了,萝芙。这正是你的困扰,因为你不需要为三餐打拚。但你知道吗?每个人都必须为生命奋斗,如果你吃得太饱睡得太好,你永远不会体会那种饿的滋味,除非你具备求生的渴望,否则你永远不会成功!”
她真希望她能满不在乎地冷眼瞪视他,她真希望她能抬头挺胸地驳斥他的指控,然而她只能感觉两腿发软,头晕目眩,她拚命用双手摩擦着衣角,想抹去不断冒出的冷汗。
“我不知道这些”,她终于挤出一句,“我只知道我几天前就已经完成了整个设计案,我以为——”
“我才不管你以为什么,我们不是花钱请你‘以为’的,看看这里!”他看见她撇着嘴又把话锋-转,“这些舞者因为没有布景所以常常摔跌,他们需要了解舞台上究竟有什么玩意。至少他们得有点概念,否则怎么办?当然啦,如果你要他们在水上跳舞,他们是办得到——”他突然停顿,“那么,它到底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萝芙被他搞糊涂了。
“什么?哦,设计模型吗?”
“当然是啦。你‘以为’我在指什么?圣诞老人的童话城堡吗?”
“它在工作室里。”
“那就把它带过来啊。”他字正腔圆地说,仿佛她是个低能儿,听不懂他的话。
萝芙刚刚的恐惧一下子全涌到脸上。天哪,难道他真的要地把那—大堆模型和设计图全部搬过来吗?”
“你不想自己过去看吗?”她试着探寻他的意思。
“你在开什么玩笑?”
“好,好,我去拿!”她畏缩地向后退,全身颤抖而摇晃个不停,—个踉跄就摔摊在背后的布景板上,发出—声重响。
“该死!我再也不能忍受了!”他猛然转身,以惊人的神速冲向侧门,从她背后大喊。“叫她五分钟内赶回来!否则就滚蛋!”他的声音大得整栋剧院都听得见。一个剧院助理已经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想看看究竟出了什么事。
“好,好,好,我听到了!”
萝芙赶紧回喊,趁他继续再往下吼之前阻止他。然后她跳起来,用最大的力气向前冲刺。
天哪,真是一团糟。为什么她总是跟灾难这么有缘?
第六章
萝芙从剧院狂奔而出,直过街道。她感觉身后像有一群地狱的恶犬在怒吠追逐她,
可恶!过分!他为什么不干脆直截了当表明要她主动过去?这太不公平了,现在,她还得在这个节骨眼把设计成果拿给他看,他在这种暴怒心情下根本不可能接受她的设计理念,他一定会吹毛求疵,找出一大堆错误来否定她的。
哦,天哪。为什么我不能明白他在等我带作品去给他看呢?话说回来,我怎么会知道他要我先采取行动?
她飞也似地冲进工作室,瞥见那两个男生惊讶的表情,她没有时间解释了,匆忙地收拾模型,把它们一个接—个叠起来,然后抓起设汁图,小心翼翼地捧着模型走向门口,尽可能加快脚步。不过这层层堆积的东西看来很不安稳,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倾倒落地的危险。天哪,她可承受不起另—次浩劫。
“需要帮忙吗?”文斌热心地喊道。
“我得在五分钟之内把这堆模型送到萧克伦的面前,否则就得滚蛋。”她迅速告诉他,仍旧心慌意乱。
“好!好!别慌,不要摇动,我来帮你拿上头这件,好吗?”
文斌似乎并不觉得她的慌乱和急躁有什么奇怪,他跟着她上人行道,小心翼翼地把脆弱的模型夹在臂膀里。
“首演前倒数计时的日子总是会歇斯底里!”他一路上安抚她,“而且克伦一向允许员工有点神经质或情绪化。嘿,别一脸忧虑相!你只要站直面对他就一切oK! ”
“我倒宁愿去面对龙卷风!”她低声埋怨,闷闷不乐地皱皱眉头,“不过,无论如何,还是谢谢你,文斌。”
他推开舞台侧门让她进去,然后帮她把模型组合起来站稳固定。他随即离开,然后她立刻跑上舞台,准备面对站在舞台中央,怒目瞪视着她的克伦。可是舞台上空无一人,整个空间寂静无声,像座死城。
她开始漫无目标地环顾四周,想找个更安全的地点放置模型。不过,看来只有舞台中央是最理想的地点,于是她开始把模型从后台那头轻轻搬到前台来。直到她摆好它,站起来时,才发觉克伦一直在侧翼静静地观察她,因为,他正在缓缓地鼓掌。
他向前踏进光线之中。她这才发现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和黑色斜纹紧身裤,生动而明显地衬托出他强有力的大腿肌肉,他修长的腿一点也没有行动不便的遗迹象。
但是此刻他正一动也不动站在那里,眼光打量着她全身上下,就像西区那些小混混。那一身黑充满了危险魅力,那魁梧的体格传达了男子气概,全浑身散发的热力,更是致命得有如正午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