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完蛋了。这下终于来了。”萝芙低声埋怨,赶紧整理全身仪容。
萝芙扮了个鬼脸,“他准会骂我害全校丢光了脸,害历届传统的声誉扫地,还害我们的全校教授主任落人笑柄,我还以为他到现在应该已经习惯我了。”
这是全校众所皆知的老笑话了。如果校园里哪儿发生了大灾难,八成又是萝芙的台风半径刚刚扫过该地。其实她并非故意捣蛋,只不过她似乎总是比别人还会跌跤,走路时眼睛永远不看前方,总是会绊倒、打破、刮坏、摔碎各式各样的东西。老实说,在她身边环绕着这么多浩劫后的遗迹,足以证明她的粗心大意之际,她居然能在毕业前夕做出这么精致的作品,简直就是一大奇迹!证明她真的也有细心的一面。
她老妈一向是她最忠实的辩护律师,总是热心地为这个动不动就惹祸的宝贝女儿挺身反驳,说她姊姊银芙是个优雅纤弱、注重小节的女孩,所以她这个老二当然会出现完全相反的个性。哈!老妈是个业余心理学家,同时还是个星相专家。老妈的铁口直断总是令人心服口服。
通常一想起有老妈支持,萝芙就像吃了颗定心丸。但,此刻当她冲向校长办公室时,这招却不如往常一般立即见效了。她仍旧忐忑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个不停。
“啊,萝芙。”
校长清清喉咙。好啦,现在乖乖领骂吧。萝芙在心里暗自哀声叹气。
他的手在桌上一堆文件里推过来搅过去。然后,皱起浓密的眉毛看着她。
“看来该准备恭喜你了,”校长看她满脸惊讶又继续说下去,“苏尔凯先生对你的作品印象很好。他希望能再安排—次正式的面谈,看看你适不适合担任萧克伦新成立的舞团的专职设计师。”
“我?”萝芙简直傻丁,她站在原地,目瞪口呆,“可是——”她心里有好多疑问,却不知从何问起。
“你——你那种——不按牌理出牌的——一古怪的——出场方式,一定是恰好打动了他的心。”校长轻笑起来,他平日那副一本正经的严肃样.似乎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不用我说,你应该也明白,如果你得到这份职位,将会增添本校的光荣和声誉,这会是本届最值得夸耀的成就。我们全体老师都会以你为荣。”他已经陶醉起来了。
“如果我得到——?您是说——”
“当然啦,你还会有一些竞争对手。我猜苏先生和萧克伦—一定已经搜寻过全岛各大专院校了,他们会挑选出一批候选者,不过别担心,我认为你大有希望。”
* * *
“而且啊,系主任和教授们也认为我很有希望。”
萝芙正紧握着电话筒兴奋地报告,她的爸妈都在电话另一端聚精会神听宝贝女儿的好消息。她握得手都酸了。可是,她还是得——再重复,一句话起码要说两遍。等她待会再打电话给香港的老姊时,就得说第三遍了。然后,等淑琴踏进家门口,哦,那就是第四遍了。到时候。也许,只是也许哦,她自己才会开始相信吧!
“真是好狗运哦,不是吗?”她继续说,“当然啦,我实在是不应该去跟人家抢这份工作的。我是说,我根本不懂芭蕾舞台是什么样子。可是,能被列在候选名单上……哇塞,现在我身价大涨罗。等下礼拜我去参加那两个预定面谈的时候,我就能抬头挺胸,昂然大步进去了。现在我信心百倍,妈,爸,我——”
她一连串滔滔不绝的自白突然被老爹打断了。
“萝芙,你妈在我旁边唠叨你的服装问题。我猜,她的意思是说,你面谈的时候得穿点特别的衣服。唉,谁教我们只有两个宝贝女儿呢?”他夸张地哎口气,萝芙忍住偷笑,“我看我今晚又得去邮局帮你汇点东西了,对不对?来,我让你妈来接电话,你别挂啊。”
萝芙还来不及谢谢老爸,老妈的声音早已传过来了。
“尽量穿整齐大方一点,拜托。我知道这话听来像是我又在唠叨了,可是,这事真的很重要。萝芙,衣着给人的印象是最真接的!你一定得给人家聪明伶俐的感觉.别让人说我们家的小孩没教养。”她停顿片刻,“你还在听吗?”她听见萝芙嗯了一声又继续说,“而且,经过你今天早晨给人家的那种第—印象,你可不能再出什么差错了。”
萝芙最后挂回听筒时,默默地开始认真考虑。
老妈说的对!她心里也明白。这回,她一定要好好用心准备才行。突然间,萧克伦的影像飞快地涌入她脑海中。尽管她早上说过那番气话,但她很清楚这个工作机会的确只要她小心谨慎地应对,她敢保证,那双黑眸绝对不会有机会那样大胆浏览她,那样严苛地检视她,那样轻蔑地评估她。
总之,她现在该采取的对策就是让他大吃一惊,给他最圆滑、最干练、最善辩、最优雅、最有效率的强烈印象,打垮他的傲慢架子。这样一来,他就得认真地看待她;让他正眼瞧瞧她辛苦努力的成果,和她细心踏实的负责态度。
* * *
次日早晨,萝芙就收到了老爹寄来的支票,她小心翼翼地收在皮夹底层,然后抽空去逛了几家她平日最爱光顾的服装店。最后,她带回家的东西,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黑色皮衣!”
她一踏进门口,就向佩笛和淑琴两位室友大声宣布。老实说,这种高级服饰根本不合她的个性。
“我刚刚坐地铁时,一路上老是有种很可怕的感觉,怪恐怖的,我一直觉得我犯了个很严重的错误。唉,不过至少,这件绝不像他第一次见到我时穿的那件软趴趴的长裙了,这样他应该不会联想到那次惨不忍睹的印象吧。”
“他?你是指苏尔凯吗?”淑琴瞥了她一眼。
“当然是指苏尔凯啊,不然还会指谁?”
萝芙赶紧避开淑琴那双锐利的眼神。她懒得再去解释为什么要让苏尔凯见到她另一种形象。连她自己都对自己解释不清为什么如此在意这一次面谈了,她要怎么去对别人说明白?
她刻意避开这种敏感话题,便立即把带回来的塑料袋拆封,拿出里头的黑色皮革套装给两个好友看看。
“你们觉得怎么样?嗯?”她把套装披在胸前一闪。
“穿上啊!”佩笛催促她。
她们俩不约而同退后一步,看着萝芙套上它。这是种高级的软皮革,感觉就像第二层皮肤。
“嗯——嗯——好软好柔哦,”淑琴触摸着她刚穿上的黑皮裙,“看起来干练而稳重,”淑琴评估道,“现在试试外套。”
萝芙接着穿好外套,她觉得柔滑的皮革正紧贴在她肌肤上,像是亲密的接触,哈!这大概是最昂贵的接触了。她觉得自己像张千元大钞,就像那些百万身价的模特儿。
“嗯,这种感觉好棒,”她发出满足的声音,“我觉得我能对一切事情控制自如了。”
“我一向认为你本来就能。”佩笛低语,“你的笨手笨脚只是紧张的反应罢了,你其实并不如你自己想的那么会闯祸。”
“哈!那你真该亲眼看看我昨天惹的那场大灾难。好个出场方式,真够惨!”萝芙悲哀地提起,“我这辈子从来没感觉那么羞辱过,我觉得自己是天字第一号的大驴蛋!哼,萧克伦显然已认定我是个专门惹是生非的超级捣蛋鬼了。”
“等他见到你这身打扮,他就会把昨天的种种印象忘得一干二净了。”淑琴安慰她,“你放心,这件套装完美无比,它把你希望为他工作的需求程度,表现得刚刚好,不太强也不太弱,反正,就是恰到好处。”
萝芙皱起眉,“拜托你千万别再提起萧克伦好吗?这份工作是和苏尔凯共事,如果我被录用的话,我会从他那里学到很多东西。人家是设计大师呢。”
“你知道吗?自从萧克伦加入台湾芭蕾舞坛,首次客串独舞演出之后,他就——直是最令我心动的偶像。”淑琴突然坦率地招认,“当年我十二岁,”她补充说,“那是我这辈子最震撼的一次体验。”她两眼迷蒙,期待地望着萝芙,“要是我预先知道他昨天会去学校的话,你——定会看见我露夜在大楼走廊搭帐篷睡觉,等着第二天清晨一睹他的丰采。好可惜哦,我们昨天都待在雕刻室的库房那头,根本没听到任何风声,等到消息传开又晚了一步。”
萝芙又骂了骂淑琴。唉,不提还好,一提起来淑琴的话匣子又没完没了,淑琴对萧先生的话题总是百谈不厌。其实,连她自己也不得不承认,在她心底,就是为了他才会选择黑色的套装。是想讨好他吗?她说不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