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支快节奏的音乐,刺激而充满活力。舒云跳起来了,扭动着身躯,忘却了陆浩大那致命的电话,忘了年龄,忘却屋外的世界,忘却了一切。
音乐由快变慢,由慢变快,停了又换,换了又停,跳跳喝喝。持着杯子,喝到底就往地上摔;发出破碎的爆烈声,舒云就疯狂的哈哈人笑,程多伦也浑然的跟着笑。
跳着、笑着、喝着、摔着、转着。舒云跳到卧房,抓了条面纱盖在脸上。又把自己一顶法国斜女帽套在程多伦头上,两人边跳边笑,很容易的又造成爆笑声。
舒云这三十岁的女人今天花样多极了,一下长裙,一下短裙,一卜礼服,一卜短装,毫不回避的在酒意迷糊的程多伦面前更换,又拿出十几条男人的领带,一条结一条,结得长长的,在脖子上绕了好几圈。
“哈,那个坏男人想这样弄死我,你说嘛,是不是滑稽,笑死人了,哈——。”
“滑稽死了,哈——,笑死了。”
舒云打开衣柜拉出一只抽屉,哗地,倒翻了一地男人的内衣裤。衬衫,舒云抓起一大把,拿了剪刀,在程多伦面前。
“我们来剪这个男人?”
接过剪刀,你撕我剪,碎了一地。俩个人笑呀跳的,又从厨房疯出客厅。
白天就这样疯过去了,夜从四面八方爬进来。
累了,俩人都跳累了,音乐不会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唱片换成录音带了。舒云斜躺在地毡上,满脸的汗,薄衫有些透湿,程多伦在隔着一步距离的地毡上躺着。舒云透湿的胸口起伏不匀,一个刚懂得神驰女性的男孩,尤其在些许的酒意中,这是叫人荡漾的时刻。程多伦半撑起身子,红着耳根,胸口跳着,手指头陷在柔软的地毡纤维里。
“你想吻我吗?”
程多伦深深的吃惊听到这样奇怪而满是诱感的话,手指头陷在地毡里,动也不敢动。
“我——。”
“不要撒谎。”
程多伦姿势不变的撑着,额头汗粒成串,如春天争先恐后萌发的芽苗。
“过来。”
汗一颗一颗落在地毡上,程多伦有些清醒了。
“吻我。”
舒云闭着眼,胸口个匀的起伏,程多伦移动了身子,缓慢的、慌乱的,靠近了舒云,程多伦生疏毫无准备,毫无一点认识,低下头,发抖得厉害。
舒云突然张开手臂,钩住程多伦的脖子,抚摸程多伦滚烫的脸颊,和颤动的肩。
第四章
父子对站着,这是清晨五点正,爸爸程子祥怒不可遏的抖着,穿着晨袍,儿子程多伦,羞惭、恐惧及尚新鲜的记忆沉浮交织着,额角覆着发丝,衣领有点歪斜。
“你怎么解释。”
对站了有十来分钟之久,程子祥沉重的发出声音,十分疲倦,从昨夜就坐在客厅,一个五十多岁的父亲对儿子的等待,带着焦虑与担心,这份疲倦是加倍的。
程多伦没开口,低着头。
“说话!你怎么解释!” 程子祥咆哮的大吼。
程多伦震吓了一下,又低下头。
“你回答!”
“我——住在别人家。”
“我晓得你住在别人家,住在什么人家?”
程多伦没回答,程子祥朝门外一指,脸色气得发白,咬牙切齿地。
“我来告诉你,住在那个三十岁还不结婚的女人家!”
这句“三十岁还不结婚的女人”程多伦听过,突然,程多伦瞥见门角金嫂紧张的躲在那。从没有一刻,程多伦恨一个人恨得这么厉害。
“我费尽心力来讨好你、软化你、感动你,就是要你辞去那个工作。你狠,你比我厉害,你变本加厉,一不作,二不休,你把爸爸放在什么地位?
你把这生你、养你的爸爸放在什么地位?”
程子祥气极败坏的,声音震动得足以叫醒左邻右舍。
“你书是怎么念的?你还懂不懂做人的原则?
半夜住在一个未婚的三十岁女人家,大清早狼狈的翻墙进来,你讲,你做出什么无耻的事来了!你这个孽种!你这败种!闹出事来你要不要你爸爸做人!”
程多伦一句话也没吭,酒意早已清醒,夜晚的行为,父亲这样的责骂,程多伦无言以对。
“我程子祥造什么孽呀,养你这种儿子,你想气死我是不是?你想活活气死我是不是?”
话才说完,程多伦的脸颊,结结实实接了一巴掌,打得两眼昏黑,倒退数步,还没站稳,第二巴掌又打上来了。躲在屋角的金嫂出来,拦在父子中间,这个老太婆平常瘦干干的,这时刻却蛮有力的。
“老爷,有话慢慢跟他说,别发脾气,别——”
“你给我站开,我今天不打以后就完了,你给我站开,今天要打死这个畜生。”
老太婆终归是老太婆,程子祥一推,金嫂连退带跌,再也插足不上了,只有站在旁边焦虑的跺脚。
“畜生,你这畜生!”
巴掌、拳头,一个脾气暴躁的人,又正好到火头上,打起人来是会出人命的,鲜血从程多伦的鼻孔、嘴角流出来,金嫂吓坏了,顾不得什么了,瘦干干的身于,又再进来。
“老爷,你快停手,会出人命的,他小不懂事,打个教训就好了,老爷!你这会出人命的。”
“你走开,今大就是要打死他,打死这败种。”
“老爷,快停手,真要出人命的。”
金嫂不顾一切,死抓着程子祥的双手。
这边,程多伦肌肤上的痛楚已经掩盖了原有的羞惭,反抗的意识在痛楚的肌肤里扩张,但,程子祥另一只手仍击了过来。
“老爷,就饶他这次吧。”
金嫂愈来愈有力了。程子祥已经满头大汗,拳头用力过猛,也有点酸痛,经金嫂这么没命的使劲往后推,终于被拉开了。
“你给找滚,马上给我滚!滚!滚!”
拭去脸上的血痕。程多伦在程子祥疾声中倒退了几步,并没有离去。
“滚!”
这声悠长的滚,程多伦再也留不下了,手上沾着湿漉的血迹,转头就往客厅大门走。
拉住程子祥的金嫂,一看不得了,三步并一步,使着牛劲拉住客厅大门。
“多伦,老爷说气话,你怎么当真走?快给老爷说下次不敢,请老爷原谅。”
“金嫂,你站开,让他走!”
“老爷,打过就算了,真叫他走。让他到哪去。”
“随他爱到哪就到哪。我不认这个儿子了。”
“金嫂,别拦我,让我走。” 程多伦肌肤的痛楚,自尊的无地自容,纵使出了门没着落处,也要出去了。
“老爷,看在太太的份上。饶他一次,叫他一个人在外头没着落处,太太晓得了要有多难过。”
金嫂死命的挡着大门,哀求着。
并不是金嫂这番话打动了程子祥,相依为命,叫儿子滚也只是一时的气话。但,话既说出来了,又不好收口,现在金嫂给自己找了个台阶,程子祥表面上必须做个态度,而嘴巴上也就顺着金嫂的话不再说什么了。
“哼!”
丢下一声哼,程子祥头也不回,上楼去了。
金嫂身子仍抵着门,心疼的摇着头,二十多年来,一手带大的,这份感情,怎么也抹不去。
“唉,多伦,你怎么这么糊涂!”
“别管我,让开,我要走!” 程多伦僵硬的坚持着。
“你这就不对了,做错了事,责罚你一顿,这是做爸爸的责任,现在他让步了,你还要怎样?”
金嫂紧紧靠着门,一点也不放松:“爸爸终究还是爸爸,生你养你,打归打,他心里比你还痛,二十多岁的人了,这点你总该懂得,马上就是个大学毕业生了。不用我这个不认识字的金嫂讲道理给你听吧?”
肌肤的痛楚逐渐减去,羞惭在冷静中开始回来,程多伦不再僵持,站了好一会儿,跌坐进一张沙发上。
金嫂确定程多伦不会离家了,赶忙进去拿了药箱,掏出棉花、纱布、红药水、消炎粉。
“不要管我。”
程多伦一把挥开金嫂拿着棉花的手,看也不看金嫂,头靠在沙发背上。
“金嫂是不想管你,不过你爸爸明天看你没上药,他要难过死了,我是为你爸爸擦的。”
“金嫂,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信任你。”程多伦抬起头,愤怒的盯着金嫂:“今天的祸全是你闯的,你凭什么把她是个三十岁的女人,没结婚的事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这么多嘴!你不啰啰嗦嗦,你的日子过起来会难过是不是?”
“你看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到这地步,金嫂做那件事不都为你着想,唉,好了,要骂金嫂待会儿再骂,先擦药。”
金嫂抓着棉花,硬擦去程多伦鼻孔、嘴巴上的血痕,换了几次棉,才开始消炎粉呀红药水的上。
“真是糊涂,唉,那女人也真是的——。”
“金嫂,你闭嘴,不明白原因,请你不要批评。”
“好,好,好,我不说话,我不说话。”
才讲完不说话,隔不到三十秒,金嫂那张口又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