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于命令口语的叫舒云拿杯子,又说在程多伦杯里多放冰块,这些,都不是单纯的意思,舒云感觉到了,程多伦也感觉到了。
舒云拿来酒杯,望了程多伦一眼,把冰块最多的那只放在程多伦面前,程多伦抽着烟,杯子才落到面前,程多伦拿起来,就把一杯的冰块倒进垃圾箱。
“我不喜欢酒里摆冰块。”
这种带有挑战性的举动,陆浩天一愣,不过,他笑嘻嘻的,但却充满了轻蔑。
“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逞强。”陆浩天在程多伦的杯里倒的满满的,在舒云的杯里却只倒了一半:“舒云,你少喝一点,我不喜欢你总是大杯大杯的灌?”
陆浩天望了舒云一眼,把酒递过去,搂着舒云的肩:“来,这一小杯给你。”
舒云轻轻甩掉陆浩天的手,不满意的注视陆浩天好一会儿。
陆浩天假装没看见,举起自己的杯子,再度搭往舒云的肩,任程多伦表情一层一层变化。
“来,程先生,干杯!”
“浩天!”舒云的不满意已经明显的到脸上了:“多伦酒量没有你行,怎么你拿半杯叫他干那一整杯?好不公平,我做个主张,你们两个调换手上的杯子。”
“不需要。”程多伦站起来,举着杯:“来,干杯!”
微红、粉红、深红、酱红……一杯酒见底,程多伦的一张脸,如血染般,呈现怕人的颜色,舒云痛惜的想走上前,但搭在肩上的那只手却紧扣着,舒云昂过头,用着种从来没有的目光、奇特、惊怒、震愤、永不原谅的瞪着陆浩天。而陆浩天的手,依然扣着,扣的更紧,更令舒云不能动弹。
“程先生要不要再来一杯?”
明知道这是陆浩天故意的,程多伦也晓得自己无法再喝第二杯了,但是程多伦不甘示弱,提起酒瓶,就往杯里倒,跌跌晃晃的。
“多伦,你不能再喝。” 舒云再顾不得了,用劲摔开陆浩天紧扣的手,过去抢酒瓶:“你不能再喝了。”
一把打开舒云的手,程多伦倒满了整杯,引颈就灌,顷刻间,杯底空了,程多伦把酒杯朝空中一抛,这时酒精的作用已经强烈的侵噬程多伦的意识了。程多伦走近陆浩天,一只手插在腰上,一只手握成拳,在半空中晃。
“两杯,我喝了两杯,你不是说——呃,不是说这是烈酒吗?我喝了两杯,半块——半块冰块都没加——,你能吗?嗯?姓陆的,你能吗?”
“想比赛吗?” 陆浩天斜挂着笑。
“想打架!”
话一说完,程多伦出拳就落在陆浩天毫无防备的脸上,陆浩天想也没想到,倒退了好几步,第二拳又到了,舒云吓傻了,惊叫了起来。
“多伦!你停手,多伦——。”
挥开舒云的手,程多伦跌跌晃晃的准备出第三拳,但是这回陆浩天有了防备,拭掉嘴角的血,不等程多伦第三拳过来,“碰” 的一声,只见程多伦整个人被打倒在地毯上,舒云跑过去扶起趴在地上的程多伦。
“不能打,多伦,你打不过他,不能打——,”
程多伦站起来了,理智已失去平衡,意识中已不再有文明,人性里的原始力量,全集中在两只拳头上。
但,陆浩天是多高大、张壮的一个人,纵使程多伦两只拳头充了原始的力量,而他瘦瘦的身子,如何能与陆浩天比?
“你们别打,停手!停手!”
舒云哭叫着,两个男人都发挥了打架的本领和瘾头,谁听得下这些?但,可怜的是程多伦,挥出去的拳,十之八九落空,回过来的,却是一拳比一拳扎实,嘴角、额头、眼睛侧端,都流出血来。
“浩天,快停手!你没见他满脸的血,快停手!
浩天,求你快停手!”
陆浩天也丧失了理智,用力推开舒云,拳脚齐上,程多伦的胸口、胃部、肩头,全落上了尖锐的痛楚。这时的程多伦差不多没有抵抗的能力了,但,一腔的恨,仍然支持着,只是,出去的拳,开始又弱又不集中,陆浩天完全掌握了这场打斗。
“别打了,浩天,别打了,你会把他打死,你看不见吗?你会把他打死!”
舒云不顾一切,跑进两人中间,护者程多伦,挡住挥过来的拳。但这两个怒火的男人,一个不领情,一个嫌碍事,推开她,又继续那场实力不均的打斗。
舒云再也插不进去了,抓着自己的头发,哭着、喊着、求着。
“求你,浩天,求你别打他,他会被你打死,求求你,他会被你打死的!”
打斗并未因舒云的叫喊哀求停止,陆浩天的拳脚踢遍了程多伦,程多伦几次倒地挣扎的爬起再反击,可是;体力和周身的伤,已使程多伦站不住了,残忍的陆浩天,没等程多伦站起来,又是一脚朝程多伦的脸部踢过去,连续的,胸、胃、肚子,恶狠的踢,程多伦模糊了,唯一的意识是从地毡上爬起来,陆浩天一刻不停,抬起脚对准程多伦痛苦挣扎昂起的头踢去,舒云一声尖叫,连爬带滚的伏到程多伦身上,死命的抱住程多伦已经不能动弹的身子。
“陆浩天!你这个魔鬼,你非打死他不可吗?多伦,多伦,你能讲话吗?多伦——。”
程多伦什么都听不见,只迷糊的感觉到有人抱着自己。程多伦一脸的血,一身的伤,无法动弹的躺在地毡上,陆浩天目睹着,理性恢复过来了,站在那里一言不发,自己打的过份了,这个孩子被打坏了。
在舒云哭号中,陆浩天走到电话机旁边,拨了附近医院的号码。
“请派一辆救护车来,非常紧急,请快一点。”
舒云用衣角抹去程多伦脸上的血痕,哭着站起来,指着陆浩天。
“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那天你要我去安慰他,你多令人感动,今天却故意叫他进来,伤害他,刺激他,现在你把他打成这个样于,你想表现什么?你想证明什么?你的意图在哪里?”
陆浩天站着,动也不动,眼睛空洞的注视着前方,楼底街口传来了救护车的声音。
☆☆☆
金嫂接到舒云的电话,做到一半的晚饭也不顾了,赶到医院,没进病房,就高声的喊着程多伦。
“小伦,小伦,哪个人打的,哪个天杀的,小伦,是哪个千刀万刮的——。”
推开门,金嫂的嗓子被舒云按止住了。
“嘘!小声点,他刚打了针麻药睡着了。”
金嫂两只小脚,奔到病床前,那包着纱布的头、脸、手、脚和胸膛,吓得金嫂哇的哭了出来。
“什么人把他打成这个样子!天啊!是什么人把小伦打成这个样子?”
舒云站在旁边,不晓得怎么回答,金嫂走近一步,质问的盯住舒云。
“你就是那个女作家?”
舒云点点头。
“谁把小伦打成个样子?他为什么会跟人家打架?”
舒云眼角的泪痕尚未退去,求恕的低下头。
“他到我那,跟我的朋友喝酒,两个人就打起来了,我的朋友——,”
舒云困难的停住了,金嫂打从没见过舒云,就恨死了这三十岁还没结婚的女人,一听程多伦是被她的朋友打的,那股子愤恨,真是要从胸口冒出来。
“他们为什么会打架?凭什么把小伦打的这个样子,你说,你说!”
“他们,他——,多伦先动手,我那个朋友——。”
“小伦为什么先动手?他跟你那个朋友有什么过不去?”
“并——并没什么,男人喝了酒,脾气就——”
金嫂转头看躺着不动的程多伦,怒恨更加深了,恶言恶语再也无法控制的谩骂出来。
“我一看你就晓得你不是什么好女人,勾引了我们小伦,还扛出家里藏的男人,惹他们闹醋劲,你存着什么居心?你——,你这种不要脸的女人。
如果小伦出了个什么差错,我金嫂就放不过你。”
这番羞辱,舒云咽下去了,一句话也不辩,和言悦色的说。
“金嫂,请你声音稍为小一点,医生吩咐过要多伦休息,你这样会吵醒他,他伤得很厉害,断了两根肋骨,眼角缝了六针,而且,胸膛淤血——。”
舒云没讲完,金嫂听的吓的两眼睁大,跺着脚指责舒云。
“你!你这种坏女人,你!你伤天害理,你不得好死!”
任金嫂骂着,舒云默不吭声,过去把程多伦盖在身上的被子往上轻拉。金嫂看见了,像邪魔沾着程多伦似的,一把打开舒云的手,自己拉上被子。
“拿开你的手,你可以走了,以后我们小伦不去找你,你也别来惹我们小伦。”
“金嫂——。”
“金嫂不是你叫的,你给我走,以后不要再来,给小伦爸爸撞着了,会要你吃官司。”
舒云还想讲什么,金嫂已经转过身,站在床旁,摸摸床沿,拉拉被子,万分伤痛的眼圈一红,落下老泪。
站了一会儿,舒云悄悄打开门,走出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