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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锭黄澄澄的金元宝,刚好就塞紧了仆役的嘴,小个子淡淡一笑,“怕我没钱?这锭金子够吗?”仆役用力地点头,只差没把颈子点断。小个子又是一笑。“多去学学怎么看人。”

  门前的喧闹也惹来了旁观者,掌柜躲在暗处,一直到那锭金子出现,才火速地跳出来。

  有钱是大爷,瞧见黄澄澄的金元宝,掌柜的双眼都发亮了,马上殷勤地喊道:“这位小爷,您楼上请,我马上派人送好酒好菜去。”回过头,嘴脸马上一变。只见那个倒楣的仆役嘴里咬着金元宝,在原地抖啊抖。“来啊,把这家伙拖到墙角去,让他把那碗狗饭给吞完。”

  一行人被请上了雅房,小个子落座后,其他人才敢陆续坐下,对这种恶整不识好歹之徒的行径,早就习以为常。

  “岳先生,您歇一会儿,喝杯茶。”小个子说道,体恤老人家体力不济。

  岳昉恭敬地接茶杯一饮而尽,还没开口就连声叹气。“唉,出来这么多时日,竟然还寻不到觉爷,该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他忧虑地说道,眉间深深的皱纹可以夹死小虫子。

  “岳老您放宽心,觉爷他身份尊贵,命中注定该是福星高照,不会有事的。”其他随从出声安慰着老人。

  岳昉叹了一口气,连眼神中都充满了疲倦。他年岁已高,实在不适合这么东奔西跑,要不是骨子里的忠诚硬撑着,不愿意辜负先皇的恩典,他早就宣布放弃,告老还乡去了。

  眼睛往角落一瞄,这一回连叹气都必须往肚里吞。到底眼前这位,跟觉爷是血浓于水的自家人,他作为臣子的,还是不能乱说话。

  唉!先皇英明,先后贤德,两位极为受到人民爱戴,怎么生出的孩子,活像是煞星转似的,直教人头疼。

  他活到一大把年纪了,不但要四处去找那个行踪成谜的大煞星,身边还要带着一个随时可能惹祸的小煞星;这段旅程艰辛极了,他几乎想流泪,跪地告老还乡。

  “那张龙椅上大概是长了刺,要他待在宫里,活像是要他的命。”小个子发出清脆的笑声,感到很是有趣。

  岳昉眉头深锁,忍不住唠叨。“先前说要去京城参加魔教之子的会审,就遇上一群刺客,不知心生警惕就罢了,好不容易回到京城,也是镇日跑得不见人影;一个不注意,他又到塞外去闲晃了。如今也不肯回京城,流连在杭州。”

  他年岁大了,还有几年的时间能够这样追着皇甫觉跑?要是无法把当今日帝调教成明君,他怎么有脸去见先皇?

  “别多想了,咱们慢慢找,总能找到他的,现在填饱肚子要紧。”小个子怕岳昉又要数落起来,出言打断了连篇叨念。

  楼下的客桌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穿着仆人衣裳的高大男人声音清朗,端着一盘佳肴踏上阶梯,前往雅座上菜。

  “客倌,来啊,快趁热吃了,这道八宝酥炙乳鸽可是先前才拔毛下锅的,一个时辰之前还是展翅乱飞的活鸽呢!”男人朗声介绍着,端菜的动作十分熟练,连脚步也格外俐落。

  小个子一听见那声音,像是被雷打着似的,迅速地躲到其中一个随从身后,帽檐底下一双眼睛直瞧着这送菜的小二。

  随从感觉有异,无心抬头看了看,先是吓了一跳,之后眉头慢慢皱了起来,眼中充满了不确定。他格外仔细地再瞧了瞧,眼睛直盯着送菜上来的仆役,慢慢地靠向岳妨的耳边。

  “岳老,您会不会觉得,这个送菜的店小二,生得跟觉爷有八分相似?”他小心翼翼地问,声音愈来愈小。

  岳昉啐了一声,老脸上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大声地喝叱随从。“你在说什么傻话?觉爷是什么身份?一个送菜的店小二,就算是眉目生得跟觉爷有八分相似,怕也没有咱们觉爷的半分贵气。你说这种话,不怕被觉爷治罪吗?”他骂道,抬起头来往店小二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之下,岳昉脸色愀然一变,满是皱纹的老脸先是胀得通红,继而转为铁青,紧接着变得雪似的苍白。他颤抖地伸出手,指着仆役打扮的高大男人。

  “觉……觉……觉……”觉了老半天,那声爷还是叫不出口。岳昉的嘴唇抖啊抖,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高大男人。

  这哪里是有八分相像?那剑眉朗目,眼底眉梢收敛不去的慵懒邪气以及嘴角半挑起时那抹笑容;这不只是有八分相像,压根儿就是皇甫觉本人。

  “啊!岳先生,这么巧,你也来杭州玩啊?“皇甫觉挑起眉头,脸没有任何错愕的表情,仍是一贯的似笑非笑,没有被这一些特地前来寻找他的忠臣及大内护卫吓着,早料到会遇上他们。

  “老臣是……老臣是……“岳昉还在结巴,呆滞的视线由上看到下。

  老天!最尊贵的日帝竟穿着一身粗布衣,在酒楼里送菜当店小二?更可怕的是,看皇甫觉那神态,还颇为怡然自得,端菜的姿态顺手得很。

  “怎么结巴起来了呢?来,喝口酒润润喉。”皇甫觉很是体恤地说道,倒了一杯酒塞进老人颤抖的手中。他转过头,指着桌上那八宝酥炙乳鸽。“难得来了自己人,你们忙把这道菜给分了,就算是我请客吧!”他嘴角微扬,准备让熟人替他“湮减证据”。

  穆红绡哪里会知道,放出去通讯的乳鸽,竟然都进了这些人的胃。

  日帝亲自下令,几个大内护卫不敢怠慢,马上动手拆了乳鸽的骨架子,急乎乎地将乳鸽肉塞进嘴里,很尽职地执行任务,末了连骨头也啃得干干净净,都成了处置飞鸽的帮凶。

  皇甫觉满意地一笑,转过头来瞧见岳昉仍然捧着酒杯站在原处颤抖,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他偏着头,伸手在老人面前挥了挥。

  “岳先生,您怎么啦?身子不舒服吗?需要到后头去躺一躺吗?我虽然窝在这儿送菜,但是住的地方倒也不马虎,是在城外的春水楼呢!那儿床软被香,可舒服极了,等会儿就清出一间厢房来,让你歇息歇息。”他好心好意地说道,眼里闪过些许光芒,有几分恶作剧的意思。

  “春水楼?”岳昉重复着这个名词,疑惑地想着,这地方似乎有些耳熟。

  一个大内护卫靠在他耳边,低声提醒他。“春水楼是江南最大的妓院。”

  “妓院?!”岳昉大叫一声,活像是被利钉扎了一下般,火烧屁股似地猛跳了起来,一张脸胀得通红,气血都往头脸上冲。

  皇甫觉赞叹地看着老臣,一脸的敬佩。“啊!岳先生真是老当益壮,都这把年岁了,还能跳得这么高。”就是靠这股活力,岳昉才可以不死心地老是追着他吧!

  “觉爷,为何要住在春水楼?您若是住在王家行馆,属下们也好就近保护您。”一个大内护卫看不过去,提出询问。他好心地伸手扶助岳昉,察觉老人家皮肤上直冒冷汗。可怜呐,两朝的老臣会不会被气得魂断当场?

  皇甫觉勾唇一笑。“我来杭州,是为了瞧瞧美人穆红绡。只是啊,美人看了,酒也喝了,却发现身上的银两用罄,付不出钱来,差点没被妓院里的人痛打一顿。是美人儿舍不得我,饶了我一命,才让我窝在这儿打杂抵债。”他胡乱编着谎话,说得兴高采烈。

  实际的内情,到现在还不能让这些忠臣们知道,就连辅佐他数年的岳昉,到如今都还不知他的真面目,以为他只是个到处惹是生非的登徒子。

  岳昉剧烈地抖了抖,心中淌着血。堂堂一个日帝,到妓院里流连忘返,还丢脸地付不出银两,落得打杂送菜的下场——这要是传出去,京城里名门大族会怎么看待王家?

  想着想着,岳昉老泪纵横,抱着大内护卫开始嚎啕大哭。他费尽心血教养出来的,非但不是个明君,还是个绝顶昏庸愚昧的家伙,这让他怎么有脸去见宗庙里的祖宗们?

  “先皇先后……老臣对不起你们啊……老臣愧对皇甫家的先祖们……”他委屈哽咽地嚎哭,眼泪鼻涕全沾在那护卫的衣襟上,哭得伤心至极。

  “嗳,你别见着我就哭啊,等会儿让掌柜的瞧见,说不定以为我怠慢了你们。喂,给个面子,别哭啊!给些笑声,证明我没有招待不周,免得让我待不下去。”皇甫觉看着哭得格外伤心的岳昉,莫可奈何地耸了耸肩。

  就是因为这原因,皇甫觉才老是想躲着岳昉,不让这岳昉跟着。老人家的思想古板得很,一路上死缠活跟的,不知会少掉多少乐趣,皇甫觉要明查暗访一些事情时,也会有些阻力。

  日帝再度下令,大内护卫们交换一个哀伤的眼神,心中大叹无奈,眼中含着眼泪,不约而同地张开嘴发出干笑。那无奈的笑声跟岳昉的哭声交杂在一起,难听得让人印象深刻,传到楼下去,让所有的客人都停下动作伸长脖子,瞪大眼睛看着雅座内荒谬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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