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华一阵气恼,恢复平静,望着罗平。“你知道你爱上韩梅了吗?”
罗平只觉得好笑的懒得看佩华。“你近视眼还是瞎子?我是同情她,你口口声声写什么人道精神,碰到韩梅这样的女孩,引不起你一点同情是不是?我懒得跟你扯这些,我只说最后一遍,把你耳朵竖直,我是同情她。”
佩华坐在叠椅上,声音徐徐的,平静的:“爱上一个人,有好多情况、因为寂寞可以爱上一个人,一见钟情也可以疯狂的爱上一个人。” 说着斜看了罗平一眼。“从大学到报馆,日久生情,也算一种爱。——这是最不刺激的一种。”
罗平显得不耐。“喂!老兄!不要把你写专栏的话搬来这边,叫我做第一个读者好不好?”
“在你眼里我已经连女人基本的魅力都没有了,连老兄都出来了。”佩华弹弹烟灰,唇角有抹涩笑。“你爱上韩梅了,同情也是一种爱,这是我今天要跟你讲的话。”
“你神经病,这是生活,不是你在写专栏,少一本正经的自以为是心理分析专家。我要走了!你那些鬼道理,留给那些傻瓜读者去看。”
“傻瓜就是你自己,因为你爱上了别人,还不自知!”
佩华拿起桌上的钱,走到罗平面前,将钱放进罗平口袋。“不用买秤了,几斤几两的份量,我自己已经知道了。哪天你对韩梅没兴趣了,我也没交到满意的男朋友,我们就重新来过。现在,我们各自发展吧!”
佩华一寸寸的把门拉开,苦涩的笑了笑。“我不主张女人为爱情掉眼泪,不用担心你走出这扇门,我会开罐啤酒,叼根烟,躲在墙角偷哭。”
罗平望着佩华,只是他此刻的心情和一分钟前差异何止万里!
“走吧!我还要赶一篇专栏。”
罗平未动,那颗脑袋突然变得又僵又麻,久久,他笑笑。“不要搞得那么戏剧化好不好?我被你弄糊涂了,你简直……”
罗平未说完,佩华一手拉着门,一手把罗平推了出去。“人生本来就是戏剧,我要赶稿,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说完,佩华将门关上,站在门边沉思了许久,走到冰箱边取了啤酒,饮了口,好像支持生活的整条支柱倒了,跪倒在地板上哭。
第三章
余正农坐在轮椅上。韩梅坐在前面,声音陌生而客气:“——不晓得你找我有什么事?”
“明昌没告诉你吗?——过去的事,我都不计较了。”余正农未望韩梅,冷漠的声音略带温和,一副施舍的样子:“你也不必辛苦的去当保母,伺候那些跟你没夫系的孩子,——这里留着你的房间,你回来吧!”
韩梅仍垂着眼睑。“——我不会回来。”
余正农吼出一脸的怒容:“你知不知好歹!对丈夫不贞在前!克死女儿在后!我现在都不计较了,你还身在福中不知福!”
“那不是我的错!我的良心知道,我自己很安份!琪琪就算是我八字不好克死的!这样的人,你要我回来干什么?” 韩梅抗议的站了起来。“我来看你,是念在你是琪琪父亲的份上!夫妻一场的感情,在琪琪死的那天,你叫老金赶我出去的时候完全赶光了!”
正农怒拍轮椅扶手,也有些意外,眼前这女孩真的就是过去只会垂泪乞怜的韩梅?“我收容你是看你可怜!两条腿被你克得不能动,再让你进这个门,搞不好命都被你克掉!我告诉你,机会就给你一次,出了这个门,你再没有这个命来住我、吃我余正农的!也没有机会叫我余正农死了以后,遗产上有你韩梅的名字。”
韩梅淡淡的笑笑。“谢谢你,我晓得自己是什么命,只要我活着一天,老天赏我不冻死、不饿死,我就很满足了。我倒是提醒你,将来遗产上,不要忘了写上守着你几十年,孤独未娶的老金。”
余正农震声大叫:“老金,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轰出去!”
“是你叫我来的,我自己会走。”韩梅态度平静起身就走。
余正农吼得青筋都暴了出来。“我要再叫董明昌去找你,我就自己了结自己这条命!”
出了余家大门,韩梅猛一抬头,罗平就站在她面前。
“罗平?”韩梅惊讶地望着罗平。
罗平不满的盯着韩梅,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开车门。
“罗平,你怎么来的?”
罗平低沉的嗓音带着赌气的火药味:“你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你是不是脑筋不清?他连你女儿的葬礼都不让你参加!你对这间空洞的屋子,和那个心理变态的怪老头还存着什么留恋!”吼完,罗平按捺的忍下来。“上车吧!我送你回育幼院。”
车才离去,躲在对街不远处眺望的小方、佩华走了出来。
佩华表情平静,小方却满脸不平。“喂!你就这样看他们走吗?”
“——你还认为我矫枉过正吗?雷已经打了,狂风暴雨就要来了。” 虽然心是如针扎般的刺痛,佩华的神情没事似的调侃自己笑笑。“我说过我比气象台还敏感,我是个预言家。”
“他妈的追踪了一个上午,就是这种结果你也笑得出来?今天我就找罗平算帐!”
“不用帮我这个忙,这不是让感情回头的方法。——我没有嫁给他,就没权利用责任跟法律把他找回来。”
只不过是个韩梅的出现而已,好像世界全都变了!罗平烦闷的坐在客厅抽烟。小同在罗平面前转来转去。
惠珍打扮光鲜从卧室走出来,拥了拥小同。
“你怎么回事?进门就垮了张脸,那像个做哥哥的!晚上妈妈有应酬,你可别对小同又吼又叫。”
罗平气恼的站起来,指着小同:“你认了这个儿子,我没有义务陪着你去认他是弟弟!你去应酬,我没有义务对他爱护倍加!”
惠珍气恼的望着罗平,刚好门铃响了,小同跑去开门,罗平转身便要离开。
“哥哥!有人找你啰!”
小方脸色难看的走过来。
罗平皱眉。“什么事?跑新闻别找我。”
小方一把揪住罗平的衣领。
惠珍惊讶的:“小方……”
小方未理会惠珍,只是狠狠的瞪着罗平。“不必躲躲闪闪了,你明白的讲吧!旧鞋穿腻了,佩华你就这样不要了,是不是?”
惠珍抢问:“小方,到底……”
“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 小方不平的指着罗平:“我来替佩华找这家伙评理!他跟韩梅那女人搞在一块了!”
小方话才讲完,罗平已一拳打来,吼叫:“你以为你是上帝吗?你少来支配我!”
“我就是上帝!路见不平!怎么样!我就是上帝!”
小方回了一拳,罗平脚不稳,一跤跌在沙发上。
罗平出气般站起来揪住小方衣领往外拖。“你想搅和什么?你出去!你他妈的一秒钟都不要给我留在这里!”
小方也揪着罗平衣领,疾声的说:“你不给我一个交代,今天大家翻脸!”
小同打开门,对小方大喊:“喂!你不要烦我哥哥!他叫你出去你没有听到呀!”
小方松手,瞪了小同一眼,望向罗平,语态平静下来:“我陪佩华去的,看到你跟韩梅一块上车。”转身走到门口,回过头。“要叫佩华那种女孩掉眼泪不容易,——她今天哭了。”
罗平呆立未动,久久才走向惠珍卧房门口,轻敲了敲门,声音却隐含着懊恼、低忏:“——妈,你别跟他们一样神经过敏,我自己知道我在做什么。我——” 罗平无奈地走向大门。
“罗平。” 惠珍的声音沉重、乏力:“你不是孩子了,我不想干涉你。我只想讲一句话,天下的母亲都是自私的,韩梅是个好女孩,但做为一个母亲,我会要佩华这样的媳妇,——不要埋怨妈妈自私。”
佩华一直没有说话,烟灰缸都是烟。
“你好几天没有上报馆了。” 罗平说。
佩华懒于开口,眼中隐隐有着雾水,坐在叠椅上。
罗平艰涩、困难地开口:“……我想我是同情她,或许……你那句话说对了。”
佩华淡淡一笑。“同情也是一种爱,是吗?谢谢你把我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我自己也弄糊涂了,从第一天开始,我就控制不住的要去关心她……我晓得她要去见她那离了婚的丈夫,……我几乎激动的想进去拖她出来,揍那个老头一顿,我对她……除了我妈……”
佩华受伤似的呐喊:“谢谢你帮个忙好吗?我可以接受一个七、八年感情的男朋友一夜之间变了!但我没有那么伟大的胸襟听那个关心别的女人的男朋友,当我是听众,听他矛盾、哀怨、挣扎的诉苦!”佩华近乎歇斯底里的狂叫:“你的眼中有谁?从我认识你开始,你嘴巴里念着你妈妈!现在又多了个可怜的怨妇!请你带你那副可耻,廉价的嘴脸离开!去找那个可怜的怨妇!去你妈妈的怀里,让她捧着你这个不肯断奶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