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习惯分别,因此我以为自己可以完全不在意分别。
江淹的“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那种感情我知道,却很少体会得到。追不到则不强求,我一向如此。
但此刻,一点一点,开始真的有了“是以别方不定,别理千名,有别必怨,有怨必盈。使人意夺神骇,心折骨惊,虽渊、云之墨妙,严、乐之笔精,金闺之诸彦,兰台之群英,赋有凌云之称,辨有雕龙之声,谁能摹暂离之状,写永诀之情着乎”的感受。一片伤心画不成……或许,原来的我之所以可以淡然面对离别,是因为已经分辨不出伤心是什么感觉了。
可是他重新教会了我执着是什么,重新教会了我怎么体会我的感情。
是好事吗?让我在这没有他的日子里加倍的寂寞加倍的想念……就是因为怕这种感觉,才让自己不怨不盈的啊……怕了自己的执着,所以才不敢再执着。怕了必然的分别,所以才不去在意。
是好事吧……压抑着的伤不是真正的痊愈,有时候,哭出来是一种幸福,任性要求是一种权力,自以为的洒脱反而是伤人伤己。
所以,大大方方承认我想他,很想很想。
Right here waiting……原来,等待与想念,就算是无用,也是无法停止的。就算明知结果是等不到的,也还是无怨无悔。只因为等的,是自己的心,而非对方。而且,总是有期盼,盼着等到的时刻。
就像爱情,就算有破灭的可能,还是宁可去爱一番痛一番。不管结局,只是为了爱去爱。然后,为了未来去努力保护爱情。
If I see you next to never, how can we say forever?
——如果永远不再相见,我们怎么能承诺永远。
所以,快回来吧,I’m right here waiting for you.
等待的,不是可成追忆的情,而是你的人。
我不要再洒脱的放手,然后用永远去追忆。
逸在法国很忙,但每天两个电话是不会少的。而我每天的活力,几乎就系在电话线上。
论文写完,答辩答完,我其实闲得很,所以也开始帮忙婚礼事宜——说来也有点丢人,明明我是女主角,却要为自己的婚礼“帮忙”。
一天晚上,罗安把我找出去,说要商量一些事情。
当时已经八点多了,因此罗安把地点约在我们学校附近。北门治安良好,我很放心的出去了。
明天还要早起接逸的电话,所以我没有点coffee,只要了一杯奶茶——茶对我没有什么提神的作用。罗安则是要咖啡,喝了一口,不满味道的皱起眉头。
“难道阿逸也要喝这种coffee吗?”他审判似的注视着我。
我耸耸肩:“当然。”我懒的时候就叫逸过来,学校附近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当然常常要来这家店里喝咖啡。
“好好的咖啡豆却用来做这种咖啡,真是可惜。”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罗安有的时候特别喜欢暗示,一句话一定要多拐几个弯才行。
“韩雨,我和我父母希望你能离开阿逸。”
怎么又一个急着为我和他做决定的?——或者,不止一个,而是三个。
我心中的不安渐渐扩大,沈醉蕊我可以不当一回事,但婚嫁是关系到两人及两人家庭的事,我不能不考虑逸的家人。逸父母从来没表示过反对我们的意思,相反他们还帮着逸追我,应该是不反对的啊!那么为什么,罗安忽然跑出来告诉我,他的父母……
罗安看出我的怀疑眼神:“是啊,开始的时候,我们都想着只要阿逸幸福就好,都不反对他追你,还帮他的忙。但是……”
“你给他带来了太多的阻碍,这是我们开始时没想到的。阿逸一直很希望能打开法国的市场并为之努力了很久,却为你而放弃。”
这话好耳熟,好像听沈大小姐说过。
我忽然明白这几天来心里的不对劲的原因了:罗安知道我不想出国这很正常,因为他是逸的哥哥;但沈醉蕊是怎么知道的?她怎么会知道逸一直的努力,怎么会知道逸为我付出什么?是逸告诉她的吗?
逸……会把这种事情告诉她的话,他们之间……
我几乎有点想逃离这家店了,罗安却继续说着。
“阿逸说你不想出国定居,所以他要留在国内。作为代价,他要先去法国,把一切事情交待清楚。为了早点回来见你,他这些日子每天工作到半夜,生了病也不告诉你,只为了怕你担心。”
逸生病了?我怎么不知道?他每天给我打电话时听来好好的啊!
心里一阵担心,知道罗安没必要说这种谎话,那么,逸是真的病了?在异国他乡,却不告诉他的女友,只因为怕她担心?
“阿逸是我们家的宝贝,我父母和我疼他疼的不得了,他却在你身上吃尽苦头,他为了你,甚至连梦想都放弃了。逸应该找一个体贴他支持他的妻子,而不是你这种处处要他照顾跟随的人。”
我哪里用他处处跟随了?我想反驳,声音却凝在喉咙。
“我曾派人调查过你,你总是在你的小圈子里转,让爱你的人呆在圈子里无法出去。你从来不作改变,只是别人来迁就你。听说你第一任男朋友可以考更好的学校,却因为你无谓的执着而和你报考同所学校。”
“你能束缚住谁呢?谁会甘心一直过你向往那种平静生活?当别人受不了的时候,你就装出一副痴情的受害者的样子,埋怨别人的改变。其实,不改变的你才是最大的问题。”
我打了个寒战,这家伙找的什么侦探社,竟然连这种事情都查的出来?还是他特意为我做过心理分析?
他的话让我都无从反驳,因为是实话。
齐飞最后说,我没变,是他变了。其实,进了高中,哪里有可能有人不作改变的?我总是将变心的责任加之与他,其实,也许更多是我的问题。
“不用那么惊讶,我认识齐飞,也和他聊过。”罗安和逸都是Q大毕业的,将我辈辛苦高考的凡人的自尊心打击到了零。
“他说他最怀念的一段感情是国中时期的感情,但最累的也是那一段感情。他没有永远不变的自信,所以他逃了。”
我坐着喝茶,争取做到手不要发抖,左手指甲却已深陷掌心。
“你要求的太多,付出的太少。逸的无怨无悔给了你,是他不值。”
“对不起,时间太晚,我要走了。”我可以很强悍的反驳沈醉蕊,因为我有这个立场。但我不知道怎么去反驳罗安,因为他有他的道理和立场。爱护弟弟的哥哥和想抢别人男友的女人是不一样的。
他的话更真实也更狠辣,一下击中中心。
“还有,背后调查别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如果你以后再作这种事,请不要告诉当事人。”
“回去找逸哭诉吗?现在是逸的工作时间,你可不可以多体谅他一点?”罗安凉凉的说。
“放心,我不会的。”我冲出Café,落荒而逃。
实话永远是最伤人的,而罗安说的是实话。
妄图锁住别人的人,一向是我。自己不愿改变,才会被别人的改变伤害。
永远胆怯得不敢尝试陌生的事情,永远期待别人和自己一样不变。
如果一直这样,逸又能忍受我多久?会不会像齐飞那样:“泥上偶留些指爪,鸿飞哪复计东西?”
逸……是不是已经忍受不了了,才会对沈醉蕊,或对其他人抱怨?
我几乎拿起话筒,想起罗安的话,又放下来了。
我要多为逸考虑,要体谅逸。
既然爱他,就不能单纯的呆在自己的世界,而是要试着……试着为他着想为他分担,为他……变成公主。
晚上我没有睡好,不断的在想我们的种种,以及我过去的种种。
对逸,我从怀疑抗拒到熟悉接受,从开始的反感到后来的喜欢,也算是一个很长的过程了吧。
他对我的付出太多,迁就我迁就得太无条件,所以我将一切视作理所当然。
Take it for granted……Right here waiting中也有这句话。
I took for granted, all the times/That I thought would last somehow/I hear the laughter, I taste the tears /But I can\'t get near you now
——我一直将你的陪伴视作理所当然,我认为它会一直不变。我听到别人的嘲笑,我尝到了泪水的味道,但我此刻却再也无法靠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