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中衣是白色的,一团团血色不一会儿就透了出来,如同在雪地上开了一簇簇浓艳的梅。
聂千回全身冒汗虚脱,坐在地上怔怔的看着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
一阵冷风吹来,令她凉快了些。
冷风?
糟了!她猛的全身一颤。深山中气候寒冷,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撑得过去?
记得军医曾经说过,受严重外伤的人必会发烧,此时最忌的就是受寒!
她坐起身,伸手往他额上探去。
好烫!
被他额上的热度吓了一跳,她心惊的收回手掌,一下子六神无主。
他受了这么重的外伤,发烧是理所当然,而且躺在这样又潮又冷的地方,就算健康的人也会睡出病来。
可是现在她身边什么都没有,难道就任他一直烧下去吗?
不行,她要想法子保住他的命!
捡枯枝、铺草床,聂千回一边喘气一边咬唇。既然没有现成的床铺,那她就为他做一个吧,总比睡在冷硬的地上好。
忙了半天,她终于拔到一大堆草,铺成了一张又软又厚的草床。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拖到草堆上安置好时,她已经手脚酸软,全身脱力。
「你不要死,好不好?你死了,我会很害怕的。」低声的喃喃自语,她无意识的俯下身,轻轻拥住他,小心不碰到他身上伤口。
他的身躯好热呵!会不会烧成呆子?
聂千回忍不住抱得更紧,眼泪也流得更凶。
原来,她一点也舍不得他死;原来,她一点也不讨厌他的……
为什么,以前不知道要对他好一点呢?为什么老是要整他、欺负他呢?
一边哭,她一边后悔。
「水……」很细很轻的低吟在她耳边响起。
「华允扬!」她一惊,连忙扳过他的脸。她没听错吧?刚才他好像在说话?
「……好渴……」华允扬烧到干裂的唇动了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微弱语音。
「渴?好,我马上帮你找水!」聂千回又惊又喜,放下他便跳了起来。
他能说话了,他要水!可是……她上哪儿找水?
茫然望一眼身边的茂密丛林,到处是高山峻岭,哪儿有水?
咬着唇,她低头想了想,忽然一把抓起地上的匕首,慢慢抬起纤细又白皙的手腕,猛的一刀划下。
刀锋过处,鲜血汩汩扫冒出,如同石上清泉,如同生命之花。
聂千回满意一笑,小心的把手臂凑近华允扬唇边。
「喝吧,快喝啊,水来了。」她托着他的下巴,将鲜血往他口中喂去。
干裂的唇一经湿润,便如同久旱的大地降下甘霖,他无意识的就着她的伤口,用力吮吸起来。
「不用急,慢慢来,还有很多呢。」不觉疼痛,只觉欢喜,她眼中流光似水。
不到一刻,华允扬的力气似已用尽,唇离了她的伤口,双眉微微皱了起来。
「嗯,是吸不动了吗?」她明白的点点头,挥手又是一刀划下。
白皙的手臂上再添一道伤口,明艳的鲜血汩汩涌出,她索性翻转手臂,将血珠滴入他口中。
「这样,是不是好喝点了?」凑在他耳边轻问,她渐渐觉得视线模糊、心跳急促。
不行,她不能昏!他受了这么重的伤需要照顾,她怎么能昏?
半晌后,将再也滴下出血的手臂收回,聂千回气息急促的坐在华允扬身边,忍着脑中的阵阵晕眩。
她喂了他那么多血,他应该不会死了吧?
恍惚中,她轻轻躺倒在草堆上,双臂环住他腰身。
他好热……抱着好舒服……她已经好累了,就让她抱着睡一下吧。
黑暗寂静中,聂千回拥着华允扬,昏沉入睡。
这好像是他们第一次同眠呢!她原是他的妻,同眠是应该的。
聂千回昏睡前最后的记忆,停留在相拥的这一刻。
第九章
日光,刺眼,她不禁瞇着眼。
为什么全身酸痛?好难受啊!不舒服的晃晃头,聂千回慢慢醒转,有些模糊的视线落在一张虚弱又憔悴的脸上。
俊朗的五官,脸色却十分苍白,似乎在忍受着极大的痛楚,那两道浓眉紧紧拧在一起。
「华允扬!」猛然清醒,她忍着晕眩快速坐起。昨夜失血又露宿,她的精神状况不太好。
「嗯……」拧紧的眉头又收紧了一些,痛楚的神色更加明显,他好像正要醒转。
聂千回紧张的盯着他,连呼吸都快要忘记。
浓密的睫毛微动,华允扬果然艰难的睁开了双眼,费力瞧了她半天,才怪声吐出几个字,「我还没死啊?」
眼睛里泪水打转,她笑道:「笨蛋!死了你还能看到我吗?」
「嗯……那也是……」他明明一副很痛苦的样子,可还是努力笑了笑。
「喂,伤口痛不痛?渴不渴啊?还要不要喝水?」伸手往他额头上探,她有些心疼的发问。
还好,温度正常!感受着掌心微凉的温度,她激动得眼泪差一点夺眶而出,再瞥一眼他的后背,眼泪就真的掉了下来。
晨光明亮,大片的深色血液凝固在白衣上,看来非常可怕。
「别哭啊,我又没死……」短短几个字,他说得分外辛苦。
「呜呜……你死了我绝不会放过你!」她向他瞪眼,拚命擦眼泪。真丢脸!她居然又在他面前哭了。
「好,随妳啦。」华允扬咧嘴,一边笑一边感觉痛,但仍盯着她不放。
唉唉,真是人间美景啊!受这点伤实在算不了什么,更何况她把他照顾得很好呢!
他的命算是被她抢回来了,真没想到这个小笨蛋还挺会照顾人的嘛!
「喂!你看什么看!」兴奋紧张过后,她终于发现他的目光不对劲,立刻小脸通红。
她的外衣早没了,中衣也给他裹伤了,所以现在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内衫……
又轻又薄的衣料,简直什么也遮不住,大方展露出她贴身穿戴的粉色肚兜。
华允扬愣愣的瞧着她,仍然看得目不转睛,口水差点流下来。
「你……登徒子!」又羞又窘,聂千回瞪了他几眼,忽然不再生气。反正她老早就嫁给他了,爱看就看吧!而且,他能醒转过来……她愿意让他看个够!
红着脸,她害羞的低下头。
自从五年前成亲到现在,每次他们在一起不是发怒就是争吵,她这种小女儿娇态实在半点都没流露过,如今这么羞涩的一低头,直让华允扬看得三魂丢了两魂,连身上痛楚也忘了大半。他知道她以如此神情对他,便是说明真心接受他了。
真不容易啊!看来这伤受得很值得……
他忍住背上阵阵疼痛,尽量忽略脑中阵阵晕眩。他要努力清醒,多陪伴她一刻也是好的,省得她害怕担心。
无意间,他的视线落在她手臂上,看见两道还未凝结的、深深长长的伤口,深红的血口映在雪白柔嫩的肌肤上,有说不出的触目惊心。
华允扬立时双眉一皱,道:「妳……受伤了?」
「嗯,不小心划到的。」聂千回笑笑,把手臂往身后移去。
「是吗?」他心底微痛,却又带着些许的甜。
那伤口明明是用利刃划的。他还记得,昨晚饮过的水好像略带腥甜……
那,是她的血吧?她的血,在他身体里。
费力伸出一只手掌,他轻轻握住她的手。
聂千回安安静静,任他的手掌落下。很暖、很舒服,是他好好活着伴在她身边的证据。
如果不是在荒山野岭、如果他没有受伤的话,她可愿意永远让他这么牵着手?
答案,是必然的。
轻咬下唇,她看着华允扬又闭起双眼沉沉睡去。他的伤很严重,能醒转一刻,已经是他内功深厚的结果了。
救兵,何时才会到来呢?
慢慢的,她也抵挡不了越来越剧烈的晕眩,沉沉昏睡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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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蓟州,提督府。
精致的厢房里药香缭绕,柔软考究的床榻上趴着人事不知的华允扬。
三天前苏玉奋力突围,连夜赶到提督府传讯,终于搬救兵找寻到了双双昏倒在深山里的华允扬和聂千回。
可是华允扬已经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仍未醒转。
床榻边,平日威严十足的蓟州提督一脸紧张,对着身材娇小的聂千回猛淌冷汗。
老天没眼啊!为什么九皇子偏偏会在他管辖的地界里出事?而且出的还是天大的事!害得九皇妃这三天来已经给了他无数个白眼。
「王大人,你叫来的那些庸医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九皇子到现在还不醒!」两眼冒火,心情烦躁到极点的聂千回冲着王提督怒吼。
汤药灌下无数碗、金创药换了无数回,华允扬还是双目紧闭,她都快急疯了。
「九皇妃,下官真的已经把远近所有知名的大夫都找了来,还请九皇妃耐心等待。」一身冷汗,王提督的腰弯得更低。
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在上,保佑九皇子快快醒来啊!他宁愿从此以后顿顿吃素、远离女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