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呜,爹,我回来了!」她顾不得坡上兵士众多,埋在父亲怀中便大哭起来。她心绪激荡,除了痛哭之外竟再也想不起其他事务来。
「好,回来就好。」聂北辰伸掌轻拍她背心,皱纹纵横的面容上除却欣喜外,另有一丝复杂。
他纵横沙场大半生,始终薄于儿女情事,到老也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当年将她嫁入宫中委实不舍,如今天可怜见,女儿总算又回到了身边。
只是……以现在的形势,她与九皇子到了边疆,到底是好还是坏?
待怀中哭声渐止,聂北辰抬起双目,向静静下马等待在一旁的华允扬看去。
华允扬立刻走上两步,对着他躬身道:「允扬,见过将军!」
他是皇子身份,但也是聂北辰之婿,所以索性按照军中规矩来行礼。
「殿下免礼。」聂北辰伸手止住,道:「殿下贵为皇子,虽然奉旨在我军中担任参将一职,但也不必太过拘礼。」
华允扬退后一步,坚持施过全礼后才抬头,「聂将军,允扬既然来到军中,那便与千万将士一般,只知保家卫国、沙场征战,原来身份如何,还请将军忽略。」
「好,好一个保家卫国、沙场征战!」他看一眼止住泪水的女儿,再看目光湛然的华允扬,神情不由一振。
他聂北辰身为当世名将,当然不想女儿嫁一个只知繁华富贵的王孙公子,现在见他这般挺拔昂扬,心里自然高兴。
看来,他肩膀上的重担,终于后继有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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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北疆军营。
聂北辰的帅帐位于整个营地的中心,帐内极为宽敞,当晚便摆下宴席庆贺华允扬与聂千回到来。
边疆饮食平日甚是简单,但今晚聂北辰特别命人备下了极为丰盛的菜肴。
烈酒浓香、牛羊肥腴,别有一番豪迈风味。
军帐上首,聂北辰居中而坐,下首便是华允扬与聂千回同席,然后两侧依次摆下十数张桌案,每桌都坐着两个军中的主要将领。
这是聂北辰特意为他而设,第一当然是欢庆他人军任职,第二嘛也可以说是一种测试。
测试他的能力,更测试他今后在军中到底该占据何种位置。
酒菜稍尝即止,聂北辰仔细的观察着华允扬。
北方天气寒冷,军中将士大多好酒,于是初来乍到、地位尊贵的华允扬便成了众人频频敬酒的对象。
华允扬心中甚是明白,若今日自己稍有推托或躲闪,那以后在军中的日子必定不太好过。要想摘去皇室子弟的帽子、要想确立自己的威信,那就必定要服众。
不但喝酒要喝得将士们心服,别的地方也一样不能输。
一杯接一杯,豪爽自如的饮酒如饮水,他暗自运起内力,将体内酒水集成一束悄悄逼出,沿左手小指缓缓流入案下。
看到华允扬酒量惊人,在座的军士脸上都微微露出讶异神色,虽然依旧轮流上前举杯,但已不如先前那般热烈。
聂北辰见状,暗自点了点头,然后转眼看向下首军士中的一名。
那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将领,身形高大、相貌魁梧,在接到聂北辰的眼神后,马上站起身端着一大碗酒向他走去。
「华参将,在下是军中的副将孟超,再来敬你一碗!」站定在华允扬面前,他右手端着酒碗平平伸出。
「好,孟副将请了。」他笑了笑,也将满满一碗烈酒端到胸前。
「孟叔叔!」见两人对上,坐在华允扬身边的聂千回忽然站起,满脸不依的看着他。
她从小跟着父亲,知道这孟超是北疆军营中第一等的猛将,不但酒量如海,一身武功也非常高强。现在见他站在华允扬面前脸色有异,心中顿时知晓他是来试探华允扬的深浅。
「千回,坐下!」不待华允扬出言阻止,坐在上首的聂北辰已先行喝止,且语气甚是严肃。
她顿时大感委屈,抿了抿唇落坐,在心底大骂父亲与军中将士欺生。已经喝了那么多酒,他们还想怎样?
抬头皱眉看着华允扬,她眼中满是担心。
他对她微微一笑,轻声道:「放心吧!」然后又抬起头,与孟超对视,「早已听闻孟副将是北疆军中的猛将,今日能与孟副将对饮,允扬很是开心!」
说完,便端着酒碗迎向孟超。
孟超浓眉一挑,道:「九皇子客气,孟超心领了!」
大手托住酒碗,也平平向前伸去。
营帐中,原本喧闹的将士们忽的全部静了下来,定定看着那两只快要在半空相撞的粗糙大碗。
虽然只是短短一段距离,可他们两人的动作都很慢,好像手中托的并不是盈盈酒碗,而是两座重逾千斤的大山一般!
华允扬举重若轻,微笑着渐渐推进。孟超的衣袖却如被劲风所摧一般,猎猎舞动起来。到后来,居然发出轻微的哔剥声,似乎快要裂开。
终于,两碗相触,发出叮的一下轻响,华允扬笑着缓缓收手,孟超的手掌却平伸了半晌后,才慢慢收回。
两人各自饮下烈酒,孟超忽的向他扬躬身一礼,沉声道:「多谢华参将相让!」
他对华允扬的称呼不再是九皇子,而是改成了参将。
将士们讶异的看向孟超,竟然发现他一脸的佩服与尴尬,面上明显有些微红,在黝黑的肤色下略显滑稽。
很明显的,胜负已分。这碗酒拚的不光是酒量,还有内力!
方才两人手中酒碗撞击前,已经各自使出了内力相拚,谁的内力差,谁手中的酒碗便要破碎。
华允扬的内力显然要比孟超高出一筹,但却没有震碎他手中的酒碗,而是让他收手饮酒,免却了他在众将面前出丑。
孟超心底明白,自然对他大大改观。
酒量、内力、胸怀,仅是一碗烈酒,华允扬便令北疆军中诸人折服。
聂千回见状,不由得大大松了口气,小脸上绽出娇艳笑意。
不愧是她的夫君啊!总算没给她丢脸……
接下来,营帐中又恢复了喧闹。在孟超的带领下,一众将领彻底接受了华允扬,与他随意的称兄道弟起来,先前的拘束与刻意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直喝到深夜,大半将领都东倒西歪的伏在桌案边,华允扬才放下酒碗,舒了一大口气。
虽然能用内功逼出酒水,可毕竟会在体内残留一些,再喝下去的话,恐怕他也要站不稳了。
营帐上首,聂北辰环视众人一眼,忽的命令近身侍卫将所有醉倒的将领都搬出去。
很快的,帐中只剩下四个人──聂北辰、聂千回、华允扬和孟超。
华允扬与聂千回见状对视一眼,心底不禁觉得有些奇怪。
第十章
孟超脸上出现凝重神色,先到帐外仔细查看了一逼,才快步走到聂北辰身侧,紧张问道:「将军,您没事吧?」
聂北辰坐在案后半晌不语,忽然整个身躯都向后倒去!
脸色剧变、冷汗如雨,原本镇定威武的飞虎将军竟在瞬间露出病容。
聂千回见状大惊失色,冲上去大叫,「爹!你怎么了?」
他双目紧闭,靠在座椅上迟迟不语,直把她急得泪落如雨、连声哭叫。
华允扬面色凝重,看一眼无奈又担忧的孟超,伸手便向聂北辰腕脉上搭去。
「好重的伤!」略一探脉,他便惊诧的抬起头,失声低呼。
脉象急促又轻滑,分明是体力衰竭、血气不足的表征!
孟超咬牙,看着他点点头,「聂将军自两月前纳勋进犯后负伤,直到现在未曾痊愈。」而后,缓缓拉向聂北辰胸前衣襟。
黑色衣袍下,聂北辰的胸膛慢慢现出,里边不是结实胸肌,而是一层又一层的紧密白布。而随着层层白布的剥离,一股浓重的药味夹杂着淡淡腐味散发开来。
「爹!」一声痛呼,聂千回瞪视着父亲胸膛,立刻晕噘过去。
她的父亲,当年那具宽厚又有力的胸怀,如今已面目全非!
肌肉消减的胸膛上,有一道狰狞又凌厉的箭伤,皮肉翻卷几乎深至白骨,有几处已经红肿发炎到腐坏。
忙将她揽入怀中,华允扬下意识的伸出手掌掩住她紧闭的双目。这样的伤口实在太残酷,他不能让她醒来后再看一次。
好一个飞虎将军聂北辰,身受如此重伤,在人前居然还是挺立如常!
为什么要掩去创伤避人耳目?
是怕纳勋族探得他伤重前来进犯,还是怕军心不稳、自乱阵脚?
这么重的伤,他居然瞒得如此之好,看来整个军中也只有一个孟超知晓。
瞧着聂北辰,华允扬只觉心中钦佩至极。
什么是战神?是忍他人所不能忍、胜他人所不能胜!
闭目急喘半刻后,聂北辰的面色终于开始回转。
怜惜的看女儿一眼,他瞧向华允扬,沉声道:「允扬,你现在也已看到,我身受如此重伤,若近期纳勋族再度进犯,我将没有精力披挂上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