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经理,那天谢谢你送我回去。」
雷隽正对着电脑沉思,转过椅子,声音淡然:「没什么。」
「我记得……呃,好像弄脏了雷经理的衣服,这个洗衣费用……」
「本来就该送洗了。」
「那雷经理给我帐单,我来付。」
「以后别随便跟陌生人出去,女孩子要小心自己的安全。」
本来在讲洗衣服,突然蹦出一句「管教式」的口吻,季纯纯的听觉神经来不及接收,脑筋马上打结。「我不会和陌生人出去啊。」
雷隽望着她有些困扰的模样,只好换个方武说:「跟不熟的人出去,不要喝酒精性饮料,特别是在PUB或舞会的场合,最好什么饮料都不要碰,知道吗?」
季纯纯听明白了,却也困惑了,雷隽不是陌生人呀,他是不是怪她喝醉酒,给他惹麻烦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会喝醉,实在很麻烦雷经理……」
她说着说着,脸颊泛上热潮。她那日醉得不省人事,只记得呕吐和寒风;当她醒来后,同住一层的室友告诉她,是一个酷到极点、冷到不行、帅到离谱的男人背她回到五楼公寓,还凶巴巴地叫她们帮她换衣服呢。
公寓没有电梯,他要背她爬上五楼,怎能不生气?
「没事了,你去吃饭吧。」雷隽又将椅子转回电脑萤幕。
「喔。」季纯纯放下公文夹,脸上的热潮蔓延到全身,雷隽的警告有道理,她竟然昏睡到被人家背走了都不知道,实在要好好自我检讨。
不过,他心情不佳,把她当陌生人,她可不当他是陌生人。
「雷经理,我送你一个小太阳。」
她摊开手掌展示上面的东西,撕掉双面胶,直接贴到雷隽的电脑萤幕外壳。
那是一个黄色绒布做成的五公分见方小玩意儿,一颗圆鼓鼓的太阳脸,两个黑眼睛,一抹快乐笑容,外面镶着一圈三角形的漩涡状光芒,令人见了,也想跟着小太阳一起开心大笑。
「这是什么?」雷隽以手指触上那张软绵绵的小胖脸。
「这是我室友她公司的赠品,买产品才有,只送不卖哦。」
「你自己拿去吧。」
「我有,彩梅也有,其他同事想要,没有了。」季纯纯笑着双手一摊,好像想证明没有小太阳了。
雷隽看了一眼她柔软的手掌,再抬起头,他前面两张办公桌的电脑上,也有两颗眉开眼笑的小太阳。
季纯纯绕到他背后,倾身向前,用指头按了按小太阳,声音愉悦地说:「贴牢些,以后雷经理工作累了,看到它这么快乐,精神会好一点。」
她的气息就萦绕在他身边,他还可以闻到洗发精的香味,甚至近距离、大胆地凝视她细细打扮过的粉嫩脸颊。
「好了,不会掉下来了。」季纯纯站直身子。「雷经理,我去吃饭了。」
「季纯纯。」雷隽唤住她。
「雷经理,还有事吗?」她转过身,脸上笑意不褪,注视着他,等他说话。
「你那问公寓是租的?」
「嗯,我们三个都是外地来的女孩子,一起合租的。」
「为什么户籍地址也在那里?」
「我既然在台北工作,户籍在这里也比较方便,房东说反正是空户,看我又不像会犯罪,也就同意我迁进来,自己当户长。」季纯纯说得好笑,两颗酒窝凹陷得更深了。
「你的家呢?」
「我家就在那里呀。」
「我是说,你爸爸妈妈住哪里?」
「我爸爸妈妈出车祸走了。」
「兄弟姊妹?」
「我有一个弟弟,可是他五岁时跟爸爸妈妈上去当天使了。」
「那你当年也还小,怎么长大的?」
「我叔叔婶婶养我啊。他们还有三个孩子要养,我耳朵不好,看起来笨笨的,好像不是很受欢迎,所以我从高中就开始打工赚学费,幸亏成绩还不错,有奖学金可领,这才能念到大学毕业。」
她的回话自然,好像日出日落一般平常,没有悲情,没有黯然,也许她的生命曾经翻天覆地,但如今依然是百花盛开,笑靥灿烂。
若非看过她软弱哭泣,雷隽甚至会以为她不曾失去最亲爱的男朋友。
「你该吃饭了,我还要忙。」
「雷经理,我们今天去外面吃合菜,彩梅他们先去点菜了,你也一起过来,我们还可以多点两道菜呢。」
「你们自己去吃,我还不饿。」雷隽又转回电脑前。
季纯纯偷偷吐了舌头,早知道叫不动他,但不试试,又怎么知道他的想法?说不定他也想和同事一起去吃饭呢。
她回到座位拿皮夹,俯下身,望见玻璃垫下的周宇鸿。
宇鸿,你好吗?她在心底低唤着,以手指抚摸他的笑脸。
那天宇鸿入梦来了,他完全回复了健康,潇洒得令她心动?他一直握住她的手,带她穿越草原、飞过海洋,她仿佛腾云驾雾,在蓝天上俯瞰辽阔大地;在那一刹那,她的心境变宽了,所有的哀愁尽皆消失,一回头,宇鸿仍是深情地凝望他,笑容明亮俊朗,他走过来,深深地吻了她,那久违的吻是那 温柔、那么绵长,她忘情地回吻他,满足眷恋地躺卧在他的怀里,脸上绽出一个最甜美的笑容。而他似乎看到她的心情转变,也就轻轻地放开她,向她挥手道别,独自飞向更高更远的晴空。
好美的梦!那一定是宇鸿不舍她,回来提醒她一些事情。
她会听宇鸿的话,她一定会活得很好!
第四章
冷冬过去,季节更迭,两年余的时光溜过,来到季纯纯二十七岁的春天。
她头发留长了,在脑后紮成一条马尾,显出她清秀柔美的脸形;眉眼之间清纯依旧,少了一分生嫩,多了一分成熟韵致。
「纯纯,你看,这家伙好不好?」吕彩梅趴过了隔板,放下一张照片。
「照片一堆人,看哪一个?」
「第一排左边数来第五个。」吕彩梅兴高彩烈地说:「他可是台大博士,我老公他们公司的黄金单身汉哦。」
「好小喔,看不清楚,旁边这个好像比较帅。」
「哎呀,我都帮你调查过了,这个是独生子,嫁过去会有压力,你不要选他啦。」吕彩梅一根指头比来比去:「不然这个也不错,他念清大的,家里是台南数一数二的望族;还是这个?他从矽谷回来的,口袋麦克麦克不说,还有绿卡耶,可是……他的头有点秃了。」
季纯纯噗哧一笑:「早跟你说,我没设定什么条件,只要看得过去,谈得来,感觉对了,就是了。」
「要等到你感觉对了--难喽!」
吕彩梅一屁股坐回位子,照纯纯的「没什么条件」,她不知要到何年何月才能收到媒人礼。
唉!去那儿打造一个如假包换的「周宇鸿」呢?
季纯纯大概也明白彩梅想说的话,她翻开桌上杂乱的报表和档案夹,望着玻璃垫下那张依然色彩鲜艳的合照。
好快!她都活过宇鸿的岁数了,她听他的话,一直活得很好。
时间会抚平忧伤,却无法磨灭她对他的怀念;也许就是这份割舍不掉的心情,即使她有机会认识一些条件不错的男士,却是一再婉拒进一步的约会。
她不刻意拿相亲物件和宇鸿比较,人人各有个性,茫茫人海中,要再找到另一个「宇鸿」,实是强求。
她只是想寻回那种贴心眷恋的感觉罢了。
「纯纯!」突然身边有人喊她。「我喊你好几声了,要不要买土鸡?」
「啊,什么?手机来了吗?」
「土鸡啦。」同事小珠扬动两臂,学着老母鸡鼓动翅膀,笑说:「一只两百块,真空包装,帮你剁好的,外送烧酒鸡料理包一份。」
「好像很便宜,你们都买了吗?」
「买了呀。上回工厂那边也买过,说味道还不错。」
「好,我也买一只回去炖鸡汤。」季纯纯签下名字,很自然地回头问:「雷经理,要不要买土鸡?」
「不要。」雷隽的话一向很简短。
小珠弯下腰,低下头,小声地说:「干嘛问他?反正他从来不买。」
「总是问问嘛,说不定哪天雷经理也想买什么东西。」
「问也白问,你上次还没头没脑问他要不要买丝袜,我想到就好笑。」
「我一时没想到。」季纯纯不好意思地笑了。「也许他女朋友需要,阿明也帮他老婆买丝袜。」
「呵,阿明是阿明,雷经理那种用名牌的,怎么会买便宜货?」
「不会啊,他常常带我去吃客饭,有时候吃切仔面……」
「难道……谣言是真的?」小珠睁大了眼,一副惊恐模样。
「什么谣言?」
吕彩梅旁听至此,见到雷隽正在讲电话,也赶忙趴上隔板凑话题。
「纯纯,你不知道人家怎么传的吗?」吕彩梅加强脸上表情,不知道是想捏死谁。「他们说雷隽在追你,这不是真的吧?」
「追?我?」季纯纯愣了一下,不觉哑然失笑。
嫌犯就在后面,现场讲话不方便,吕彩梅和小珠合力架走季纯纯,来到茶水问,关起门来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