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官云漾不是怀春少女,对猛男的兴致大不过那堆石块,而这个很MAN的男人就成了她的新难题。
这样的人一定不愿意让自家大门被拆走,肯定也没有赠送艺品给同好的雅好。
官云漾暗暗叹口气,挤出她号称娇美无敌的笑容。
“你好,我是一个迷路的旅人,因为受到这院子的吸引而擅自进入,我没有恶意,请你原谅。”官云漾用英文解释,轻柔的嗓音伴著甜美的笑容。
她用这招牌微笑横扫世界各地,无论男女老少都适用,在滥情的义大利更是攻无不克,每一个义大利男人见了,不是马上流口水就是露出惊艳讨好的嘴脸。
除了眼前这个猛男。
唐惟天眯起眼,不客气的打量面前这个穿著一身白、墨黑头发又留得很长的陌生人。
他没细看对方精致秀美的五官,只从她单薄的身躯与长发做出判断。
“哼,女人。”他不屑地从鼻子哼出一句中文。
等不到该有的反应,却得来这种轻蔑眼光,官云漾心头隐隐擦出一点火苗。再听到这么道地、这么具藐视意味的标准中文,啪擦一声,她心头的愠意烧了起来。
即便如此,她脸上灿烂的笑还是没少一分。
“你会说中文,是台湾人吗?”她耐著性子,挤出他乡遇故人的喜悦。
“哼,台湾人。”
回答她的依然是那瞧不起人的语气。
甜美的笑僵了一下,官云漾努力压下肚里那自中午以来就累积不少的郁气。
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她要收敛一点。
“原来你也是台湾人,好难得可以在这里遇见同乡。”她故意曲解他的话,不管他实际上是不是那种意思,仍是热络的想要拉近彼此的关系。
唐惟天从确定她的性别后,就不再正眼看她,对她的话也是听而不闻。
他冷冷瞟了她一眼,示意要她跟著走。
官云漾纳闷的随他一同走到庭园外的青铜门边,正要开口跟他讨论这扇门,唐惟天一个冷漠的举手堵住了她刚要出口的声音。
他劲长的手指指著墙上一面老旧的黄铜牌,铜牌上用苍劲的笔法刻著两行字,一行义大利文,一行英文,写的是同一件事──
私人资产,小人及女人勿入。
“需要翻译吗?”唐惟天高傲地说著标准中文。
官云漾来回看了那面铜牌五遍,确定不是因为自己累坏而眼花,刚好她心头的那把火已经烧到眼球上来了。
她瞠大气红的眼。“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唐惟天耸肩,一副你不懂是你笨的模样。
“你这样做有歧视女性的意思。”官云漾咬牙说。
他居然把女人跟小人并列!这恰恰犯了她这个大女人的大忌。
“别跟我辩论女权,我的房子不欢迎女人纯粹是我的规定,跟那堆大道理扯不上边。”唐惟天嘴一撇,表示他言尽于此。
然后很顺手地关起镂花铜门。
官云漾及时发现到了他的意图,小脚一伸,硬是挤了进去。
“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唐惟天愠怒地瞪住这个不识相的小女人。
“我为我的行为道歉,但我想跟你谈个生意。”就算这座神奇花园的主人是只可恶的沙猪,但她就是舍不得里头那堆稀奇的宝贝。
“生意?”唐惟天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这两个字让他有很多不舒服的联想。
“你别想歪。我的生意是很单纯的物质交易,没别的意思。”官云漾一看他神色有异,连忙拉开彼此过近的距离自清。
“不用了。我一向最讨厌生意人的嘴脸。”唐惟天紧蹙的眉头依旧没松开。“你快离开。”
他拉开门,送客的意味很明显。
官云漾不死心,试著跟他沟通。
“你误会了,我的生意不是市场性的交易。因为我实在太喜欢这院子里的雕刻品了,想问问看有没有什么方式可以让你割爱?”
“那些是废弃品,不卖的。”唐惟天冷酷拒绝。
“我可以资源回收。”官云漾抢著说。
闻言,唐惟天笑得更冷了。
“我讨厌做生意的原因,就是厌恶那种算计的嘴脸。”他意有所指,眼里写满了鄙夷。
官云漾再怎么装傻也忍不住胸口的闷火了。
“我可以理解你不想割舍的心理,但有必要这么瞧不起人吗?”她喊出从第一眼见到他就想说出口的质问。
唐惟天一脸的不痛不痒,手指遥比门旁的铜牌。
“我早写在上头了,是你自己不识相。”
“这不是识不识相的问题,本质上你的立意就已经是错的。”官云漾写多了论文,讲起话来显得过分注重逻辑。
“别用那种文诌诌的话来烦我,我想怎么搞我的房子是我的事,你先搞定自己吧。”唐惟天烦躁地挥了挥手,体内微薄的耐心即将耗尽。
“我不是在掉书袋,而是在提醒你,你扭曲的观念。”官云漾极力维护她父母苦心教养的淑女形象,试著用文明的方式跟眼前的野兽沟通。
唐惟天不耐地啧了一声。
“你到底有没有长脑袋啊?都找不到路回去了,还在关心别人的观念如何,到底是谁本质上有问题了?”
他用她的话堵她,这一堵,引发了洪水溃堤。
官云漾深呼吸了几下,试图压下体内潜藏的野蛮部分。不过,她知道,对付原始人,只能采最自然的方式。
甜美的微笑消失了,换上的是截然不同的锐利冷笑。
“我都可以不顾自己处境地给你建议了,了不起的山大王,你难道不能拨空听听吗?”她清亮的嗓音依旧,此刻听来却有种棉里藏针的感觉。
她骤变的态度让唐惟天的剑眉挑了一下。
“你是我见过变脸最快、也最直接的女人。”他有话直说。
官云漾不客气的接下。
“我可以把这句话当成一种赞美。”
“我没有称赞你的意思。”唐惟天说得更直接。
官云漾再一次确定自己遇见的绝对是原始人。
现代有哪个文明人不拐弯说些隐喻的话?这个原始人说话却连修饰都不修饰一下,到底要说是奇迹还是未开化?
“话是说给我听的,我想怎么诠释是我的事。”她没好气的回嘴。
“可以,我尊重你。”唐惟天首次同意她的说法,下一秒,又激得她跳脚。
“同样的,房子是我的,我想怎么住,是我的事。请你尊重。”话题绕回原来。
“你真的像极了门上的椒图,刚愎自用加自闭。”她连骂人都要引经据典。
“谢谢你的夸奖。”他不客气的接收。
“你──”官云漾被他气到说不出话来。
不像她被气到上火,唐惟天的心情忽然轻松了一些。
“想不到你认识门上的图样。”他天外飞来一笔的说。
官云漾带怨地睨了他一眼。
“怎么会不认识!我花费了最珍贵的青春岁月就是在研究他们。”
“研究?”唐惟天不信的瞟她一眼,“看不出来你有这种能耐。”
“这句话明显是在歧视我。”她逮住机会申诉。
“我是在怀疑你没错。”唐惟天大方承认。
官云漾觉得自己体内多年来涵养的文明正一片片剥落,每跟他多说一句话,她就质疑一次从前所受过的教育。
他好像没有平常人该有的礼貌,一言一行直接发自内心,毫不修饰。
“如果我跟你说,我会到这里来是为了搜集博士论文的资料,你一定不会相信。”她没用疑问句,因为知道答案一定是──
“嗯,幸好你还有自知之明。”唐惟天点点头。
早知道他的回答不会太好听,却也没料到会这般刺耳。
官云漾暗暗咬牙,硬是把她以为这辈子绝对用不上的脏话吞进肚子里,不想和他一样野蛮。
“你凭什么质疑我?”她不甘的问。
她自认无论是外表或是谈吐都有一定的水准,和她接触过的人,不管是谁都会同意她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
这只未开化的沙猪凭什么怀疑她?!
“凭经验。我看多了像你这种善用各种冠冕堂皇的理由,意图闯进我屋子的女人。”说到这里,显然勾起了他不堪的回忆,连带地,飞扬的眉毛也拢了起来。
“我从没想过要踏进你的屋子。”官云漾迅速撇清。
“那你现在赖著不走是什么意思?”
“我只是想跟你谈谈。”只要一扯上那些雕刻,官云漾就不禁放低姿态,希望还有商议的空间。
唐惟天知道她想谈的是什么,很不留情面地回绝。“我说过了,我的东西不卖、不给,你别妄想了。”
看著他刚毅的脸部线条,官云漾明白自己肯定要空手而归了,除非趁著天色昏暗……或许她还有一丝机会。
“别看了,那些东西不是你搬得动的。”
一个冷凉的低沉嗓音打散了她二十五年来第一次想使坏的念头。
她回过神来,哀怨的睇他一眼。
“至少你可以告诉我,创造出这些杰作的雕刻家是谁吧?”她退而求其次。
既然现成的没希望,或许她可以改找源头,说不定收获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