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这个聒噪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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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软针,不会断掉的。」他轻笑着,又捏了怪她的掌心。「才刚手术完,还是这么聒噪。」

  「不说话怎么行?好不容易梦到你,醒来就没机会骂你了……呜,臭叶海旭,你走就走了,干嘛还留一首歌给我听,你分明是折磨我。看到我的辞职信了吗?我再持下去,一定会伤心吐血而亡……呜……」眼泪又潸然而下。

  「我看到了,我找不到妳,吓得半死。唉,别哭了。」他再度为她拭泪。

  「你去找老婆破镜重圆,我不会哭的,你过的好,我也要坚强活下去,对!用力活,努力活,所以我找医生检查,要把经痛治好……呜,好难受喔……」

  「我去叫护土。」

  「叶海旭,不要离开我,不要……」她好想念他的怀抱和拥吻,更想在此刻紧握他的手,在梦中亲密相依。

  「我在这里。」他俯身看她,凝视她迷蒙的泪眼。

  她也凝望他,指头在他手掌枢着,共同的美好回忆又浮现出来,自然而然地,她哼出熟悉的曲调。

  「芒草香,芒草长,秋神悄悄过你身旁……」

  「还是唱得一样难听。」

  「呜……」在梦中也要挖苦她﹖

  「忆铃,我爱妳。」

  「唔?」先是幻觉?再来是幻听﹖﹗

  「我爱妳,海旭爱忆铃。」

  「呵?」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他的眼眸则变成大海,她跌了进去,感觉他轻轻吻上她的唇办……老天,只那么柔柔一碰,她就溺毙了。

  他们的手仍然紧握着,她嘴唇微微嘟起,不太确定地再亲一次。

  果然又是醉人的轻吻,虽然只是在她唇上一印,却足以令她回味无穷。

  她闭上眼,仔细消化这分甜蜜滋味,再睁开眼,人还在。嗯,麻醉药太厉害了,她精神错乱得有够严重。

  「你怎么还没消失?」

  「睡美人,该醒了。」

  他的脸好近,嘴里的热气也呼在她脸上。四目相对,他在笑,眼神好温柔,他从来没这样子看她,不,他有的,就在他们热吻的时候……

  「吓!」她慌忙松开他的手,左手一拉,掀起被单,把自己蒙头盖住。

  阿弥陀佛、上帝主耶稣、土地公土地婆,你们保佑我吧,刚刚一切都是幻象,不然就把我变成一只鸵鸟,永永远远把头理在沙里吧。

  「阿铃,闷死人啦!」被单被掀开,伍妈妈站在床畔,在床头柜放下几个塑料袋,宪宪率率地打了开来,传出香味。

  伍忆铃确定向日己醒过来了,心脏还在坪坪跳,喉头十分干涩。

  「阿母啊,吓死我了。我作了一个恶梦,讲好多话,口好渴。」

  「妳啊,就是爱讲话,也没看过病人像妳叽哩咕噜的,麻药还没退完就开始讲话,讲什么见笑的话都不知道。好啦,来喝水。」

  伍妈妈拿着一个纸杯,插了一根吸管,方便让平躺的她喝水。

  喝了几口,解除干渴,伍忆铃望着病床旁边的帘幕,看不见外头的天色。「几点了﹖我睡多久了?」

  「七点多喽!肚子饿不饿?妳今天只能吃流质的食物,阿母喂妳喝鲜鱼汤。啊,嘴巴张开。」伍妈妈目起了一匙鱼汤。

  一口喝下,伍忆铃觉得心头很暖,眼睛湿湿的。「阿母,我不是小孩子,我坐起来自己喝。」

  「妳打点滴不方便,阿母喂妳啦。嘿嘿,等偶老了,要阿铃喂偶呢。」

  「嘻嘻,我还要帮阿母包尿布。」

  「死囝仔,好象阿母已经老扣扣了。」伍妈妈笑出了鱼尾纹,把汤吹一吹。「来,赶快喝,阿母要打电话给妳爸报平安。」

  「阿母,妳手机给我……唔,骨头好酸,我还是坐起来吧。」

  「这样喔,那床头弄高一点好了。咦,这个不是电动床?阿旭啊,请你帮帮忙。」伍妈妈向着床尾的帘幕喊着。

  阿旭﹖﹗伍忆铃吃惊地看着帘幕掀开,走进玉树临风的叶海旭。

  她第一个反射动作,就是拉起被单盖住自己的脸。

  「忆铃,这样的高度可以吗﹗」叶海旭摇了床尾的铁杆。

  她躲在被单里,感觉自己稍微坐了起来。

  「就这个高度,暂时不能摇太高,慢慢来,不然妳会头晕。」

  「唔!」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幻觉,是幻觉!

  「阿旭,你这么快就吃完便当了?」伍妈妈笑瞇瞇地放下鲜鱼汤,掏出手机,拿起一个便当盒。「偶去外面打电话,阿铃她爸一天没听到偶的声音就睡不着。早知道你会回来,偶就不来了,害偶和她爸两地相思,在医院又不敢随便开手机讲电话。你们慢慢聊,偶也要去慢慢聊了……哎哟,八点档快演了,偶要赶快去交谊厅抢电视。」

  「阿母啊!妳不能拋弃我啊!」伍忆铃慌忙掀开被单。

  「忆铃。」叶海旭握住她的手。「妳妈妈还没吃饭,她在手术室外面坐了一下午,非常辛苦,妳让她去休息、讲电话、看电视。我在这里陪妳。」

  挽不回爱看电视的阿母了。伍忆铃心慌意乱,又把自己蒙住。

  「忆铃,还可以呼吸吗?」

  「不能。」

  「要不要人工呼吸?」

  「不要!」

  「这鲜鱼汤很香,我吃便当没有汤喝,口有点干,妳不喝,我就喝了。这好象是虱目鱼肚?肉满嫩的……」

  「喂!」伍忆铃扔开被单,气呼呼地说:「我二十四小时没吃饭,饿得快不成人形了,你不能抢我的晚餐啦。」

  「吃!」」匙鱼汤送到她嘴边。

  「咕!」食物上门,当然咕噜吞下了。

  一口接一口,叶海旭不再说话,慢慢将他的心意喂给她吃。

  伍忆铃垂下睫毛,不敢看他,也是一口又一口地喝下鱼汤。

  病房中有其它人走动,也有细微的谈话声,他们署身于帘幕围拢的小天地里,自成一局,气氛十分微妙,似浓烈,又似陌生。

  「喝完了,这边有几块鱼肉,我就帮妳吃了。」叶海旭笑着用她吃过的汤匙挖起鱼肉,毫不在意地吃着。

  伍忆铃哀怨地看他吃东西。「谁叫你来这里影响病人的情绪?」

  「妳任意旷职,我回来看不到妳,也找不到自强,我还以为公司倒闭了,是妳严重打击老板的土气。」

  「我没有旷职!我虽然不想待了,但还是有责任感的,我只是今天请假,自强都准假了,明后天是周末,礼拜一我会回去上班。」

  「妳要了自强的命,妳竟然叫他处理帐务和报关的事,他会起消!」

  「我事情都安排妥当了,他只要出去跑一跑就好,怎么知道你会回来突击检查?你不是在美国玩得很愉快吗?乐不思蜀吗?你哪天回来,哪天就是我辞职的日子……」伍忆铃说着,不觉有些哽咽。

  「辞呈我撕掉了,妳不可以走。」叶海旭放下碗,双掌包住她的手心。

  那坚定的掌握让她心颤,想抽手又抽不出来,她慌慌张张抬起眼,看到了他一望无涯的深海眸子。

  她很快地低下头。「撕掉就撕掉,反正我业务交代清楚,自己算好薪水,印章盖了,转好帐,就挥挥衣袖,不带走你这边的一片乌云了。」

  叶海旭的手掌握得更紧了。「妳如果敢擅自盖章转帐,我就去警察局报案,说妳偷拿印章,侵吞公款,卷款私逃,要警察缉拿妳到案。」

  她睁大了眼。「你你你……你好毒!」

  「这招是跟妳学的。」他笑得爽朗。「妳不是最爱抗议告状吗?我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都跟妳学坏了。」

  「那我去告你威胁恐吓、限制人身自由……」

  她愈来愈不能承受他手掌的热度,温柔的摩掌令她变得痴呆,话到嘴边又忘了,脑海里盘旋的是方才的「梦境」,有她的告白,也有他的告白,是真的吗?万一是作梦呢?她猛然摇头,声音嘶哑了:

  「叶海旭,我不跟你斗了,你放了我吧,你……你还有张梦如……」

  「她结婚了,有一个两岁的女儿叫蜜蜜。」

  「她结婚了﹖」伍忆铃有短暂的迷惘,忽然顿悟了。「我只是后补的?」

  「妳是榜首,正取第一名。」

  「走开!」她受不了他的胡言乱语了,右手甩开,不想维持躺着和他说话的姿势,下意识地想要坐起,不料才起身,一阵强烈晕眩袭来,摇得她满天星星,差点跌下床去。

  叶海旭扶住她的身子,急道﹕「妳不要激动,慢慢坐起来呀。」

  「呜,头好晕……」

  「靠着我,休息一下。」他站在床边,搂着她的肩膀,让她全身倚靠在他的胸膛上。

  伍忆铃昏沉沉地摊在他怀里,混沌中,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咚!咚!咚!」,规律,笃实,沉稳,那是她未曾细听过的声音。

  她一向坐在机车后座,只看到他的背面,从来不像此刻,她扎扎实实地面对他,深入他心魂的源头。

  他是她的吗?她不敢乱动打点滴的右手,伸出了左手,想要抓住什么,他的手立刻迎上,用力握紧。

  牵手。

  心情如机车穿越银河,芒草花飞上蓝天,海豚在大海里飞跃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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