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救回来好徒儿一条命,一千两实在是太便宜了,风小弟弟,是不是啊?”丁汉唐径自吃起他苦心熬制的补汤。
“师父说的是。”风无垠身子无法挪动,但嘴巴还能一搭一唱。“绝命门买命要一万两,师父只收一千两救徒儿一条小命,还接徒儿到青城山疗伤静养,师父大恩,徒儿粉身碎骨,没齿难忘。”
“风无垠,你什么时候变得油嘴滑舌?”凌鹤群忘记生气,瞪大眼看着他。
“拜人师父门下,不就要学会奉承,讨师父老人家欢喜吗?”
“风无垠你转性了?”
“小公鹤,喊他师叔!”丁汉唐蹲在椅子上,极有威严地命令着。
“我不喊!他当损友还不够吗?如今还要爬到我头上当师叔?”凌鹤群将汤碗一放,气得要走出门。
“凌四哥,我大哥惹你生气了吗?”风无边神色开朗地走进来,他在屋外听到小茅屋内的吵闹声,知道大哥身体无恙,所以特别高兴。
“无边,你来了正好,快去喂你的好大哥吧!”凌鹤群也不理他们了,自己舀汤来喝。
“大哥,我扶你起来。”风无边见到大哥已经醒转,更是开心。“多谢凌四哥这几个月来的帮忙照顾,天堑山庄已经办完丧事,如今我有空陪大哥,你就回济南府休息吧!”
“办完什么丧事?”风无垠大惊。
“大哥,是你的丧事啊。”风无边正色道:“你如果不死,绝命门一定会继续追杀你,永无宁日。”
原来……他已经死了,那么石泠会不会伤心难过?或者,从此放心做为一个杀手?风无垠喝下一口汤,却是食不知味。
风无边又道:“爹也不想骗天堑镇的百姓,你知道他们哭得多伤心吗?小柱子抱在柱子嫂手里,还为你披麻带孝。唉!都是我不好!”
“无边,就是你不好啊!”凌鹤群向来直爽,有话直说。“我说婆娘都是招惹不得的,你之前得罪人家姑娘,惹得别人要杀你灭口,幸好你大哥帮你挨了这一剑。”
脸一转,面向风无垠,恶狠狠地道:“偏偏有人喜欢被杀,乐此不疲呵!”
风无边又是叹气。“绝命门一天不除,大哥就一天没办法回天堑山庄。”
“说的也是。”凌鹤群也有点担心。“官府那边有行动了吗?”
“凌四哥,你也不是不清楚,这几年官府和各大门派想尽办法,就是找不出绝命门的老巢,更抓不到四大杀手,这……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吧。”
“你知道吗?”凌鹤群望向风无垠,一副逼供的威胁神色。
“我不知道。”风无垠明白他在问绝命门的事。
“枉费你在家里养刺客了!”
“什么?”风无边不解地问着。
“没什么。”风无垠忙把话岔开。“鹤群,既然你要回去,麻烦你帮我带封家书到天堑山庄。”
“大哥,我扶你到桌边写……”风无边已喂完热汤,伸手要扶起长兄。
“他没办法写字啦!”一直忙着喝汤的丁汉唐唏哩呼噜吞下一块肉,跳下椅子道:“风小弟弟手脚筋脉都断了,连笔都拿不起来喽!”
“大哥?”风无边脸上又蒙上一层阴影。
“无边,你放心!”凌鹤群重重地拍着,他的肩头。 “我太师父是何等人物?既然要救人,他一定会把你大哥救到活蹦乱跳。”
“爹娘一直很担心,不知道大哥多久才会好……”
“无边,就别让爹娘担心了。鹤群这次回去,请他到山庄报个平安,就说我已经康复,暂时待在青城山静养,其它都不要说。鹤群,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我当然明白,你只为别人着想,从来不为自己着想!”凌鹤群话中有话,意有所指,又找来笔墨纸砚。“来吧,我帮你写家书,你有屁快放。”
“我的师侄真孝顺呵!”风无垠笑道。
“不准你喊我师侄!”凌鹤群用力磨着黑墨,溅起一堆墨汁,不禁骂道:“太师父,您这个是什么墨?又难磨、又粗糙、又有臭味!”
“粗人用粗墨喽!”丁汉唐闪得远远的,又端了一碗汤来喝。
“鹤群师侄,不得对我师父无礼。”风无垠笑眼眯眯。
“风无垠!你又占我便宜?”凌鹤群气得把一枝毛笔甩到墨汁里。
“叫我师叔。”风无垠忘了身上重伤,眉开眼笑,似乎决定和凌鹤群杠上了。“你爹是我大师兄,我是你第十一个师叔,你乖乖的,师叔疼你,以后会教你几招功夫。”
“你?!”凌鹤群气得大吼大叫。以前都是他欺负风无垠,在口头上占尽上风,如今风无垠竟然转性,跟他有得拼了。
风无边拿着汤碗,一下子看看自己的大哥,一下子又看看凌鹤群,还有那个吃得不亦乐乎、貌似世外仙翁的丁汉唐……呃……大哥死过两次,又跟这两个祖孙宝贝在一起,是不是看透红尘,大彻大悟,从此性情大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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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风无垠的性情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变得更豁达了。生死一瞬间,半点不由人,能够活下来,就是上天要他多做事,他当然要珍惜生命,努力地活下去。
他整整躺了一年,在丁汉唐的各种奇门药方治疗下,这才让手脚恢复活络。第二年,他从拿筷子、学走路开始锻炼,就像是个初生的小娃娃。
过程很辛苦,有时候丁汉唐好几个月都不在,他也只能撑着身子,一步步地走去烧水、做饭,慢慢练习,总算他今天能像正常人一样走路做事。头先一年,凌鹤群、风无边、风秀秀、风苗苗轮流来照顾他。但到了第二年,他不再让他们前来照顾,毕竟他们有自己的生活。
这两年来,江湖和官府殚思竭虑,布下天罗地网,仍然无法抓到绝命门的杀手。而冷、月、寒三个杀手的案子偶有所闻,倒是姓石的杀手完全销声匿迹了。
风无垠感到欣慰,也许石泠已经明白他的用心,可不知道她在绝命门的日子过得如何?那个姓寒的师兄似乎很在意她,她会不会已经嫁给他?
他不后悔对石泠的付出,但在午夜梦回时,他不免也要自问,值得吗?
蓦地心头一绞,脚步凝滞,望着四周苍郁群山,长长吁叹了一口气。
“风兄弟,你在想什么?身体好些了吗?”一个白发老者拄着手杖,出现在小径上,口中还不住地咳嗽。
“白前辈,多谢关心。”风无垠上前扶他,赫然看到白老人的身后有四个人抬了一口棺木,他惊道:“这是……”
白老人朝他微微一笑,转身向挑夫道:“就是这里了,几位兄台,就是那个坟的旁边,麻烦再掘一个墓穴,把空棺放进去。”
风无垠不解地看着白老人。这两年来,他只知道这位老人姓白,也住在青城山的山区,每当丁汉唐外出远游时,白老人一定会出现在小茅屋之前,对着师母的坟发呆。
他们一老一少结识之后,成了忘年之交,白老人有武功,会帮他打通经脉血路,两人天南地北无所不聊,就是从来没有聊过白老人的来历。
此时,白老人见到风无垠讶异的表情,他会心笑道:“风兄弟,你莫要惊疑,我自分大限已至,想来这边长睡。”
“白前辈,您看起来还很硬朗,怎么说这种话呢?”
“不行喽!”白老人又是剧咳数声。“我的身体我自己很明白,这病拖了十几年,也该是了结的时候。只是生平有个遗憾,我一定要完成心愿。”
“白前辈,请屋里面坐,我去倒杯热茶给您。”风无垠想扶他进屋。
“不必了。”白老人走到那座布满青草的孤坟前,叹道:“也算是丁汉唐有心,把阿巧葬在看得到的地方。唉!与其死后看着她,为何不生前多陪伴她呢?”
风无垠知道师母已经过世二十年,师父对门口的这座坟也不怎么照顾,倒是他有力气时,会帮师母拔拔杂草,奉上鲜花。他心中雪亮,白老人必然对师母有着一分特殊的感情。
白老人看那几个挑夫掘起黄泥,用力嗅闻了一下,笑道:“好味道!香泥和阿巧与我长伴,我死也无憾。”
挑夫迅速掘个坑洞,把棺木放进去之后,便迫不及待拿了工钱,好像见鬼似的慌慌张张跑下山了。白老人在坟边坐了下来,径自讲着:
“很久以前,我和丁汉唐都喜欢阿巧,可是我技不如人,几次比武都输给丁汉唐。一气之下,决定远走高飞。阿巧拉住我,哭着叫我别走,但是我年轻气盛,不理会她,这一走,就是十年。
“再见到阿巧时,她已经嫁给丁汉唐。虽然她生活无虞,可是她过得不是很快乐。丁汉唐喜欢云游江湖,结交朋友,但她却只想守着小屋,安静过日子,所以大部份的时候,她总是孤单一人住在这间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