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他请她吃圣诞大餐,又送她圣诞礼物;这年最后一天午夜前,他陪她到咖啡馆和其他德国人一起倒数计时;元旦第一分第一秒,在炫丽的烟火下,她兴奋得在他唇上重重啵了一下,他不知所措地愣住。
「你……为什么这么做?」
「大家都这么做呀!」毕宛妮笑得好开心。「告诉你,那是我的初吻哦!」
莫知缘由的,一听她这么说,安垂斯心中忽地泛起一阵异样情怀,使他一时无法呼吸。
现在他又是怎么了?
一月,窗外飘着细雪,天气委实太冷了,他都陪她在阁楼房间里画油画,头一回见识到她画画时的专注,跟她说话她听不见,推她她也没感觉,用力把她转过来,她竟然……
啪!
安垂斯愕然捂着自己的脸颊,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若无其事地又转回去挥洒她的颜料,仿佛什么事也没发生,但脸上热辣辣的痛告诉他,他的确被甩耳光了,而且非常猛力,多半用上她全身的力气。
只因为他好心要提醒她用餐时间到了。
于是,他学乖了,她想饿肚子尽管让她饿,等她饿够了自然会吵着要吃,届时再带她去吃双份。
「好饿喔!」
自厚重的经济学书本上抬起头来,安垂斯勾起淡淡的笑。
「终于饿了,想吃什么?」
「猪脚,双份!」
「你吃得完吗?」
「我吃给你看!」
她就爱吃那些容易长痘痘的食物。
但不知为何,她脸上痘痘长得再多、疮疤再烂,牙套的闪光再刺眼,身材再瘦削平板,他也不觉得她难看。
他只注意到她的声音柔嫩得如此甜美悦耳,个性迷人得教人无法不喜爱,时不时出现的幼稚举动总令人不自觉地绽开笑容,只要见到她那双清灵的杏眼顽皮地骨碌碌乱转,他就知道她又在想鬼点子企图拐他脱衣服给她画裸画了。
然而,最使他感到心疼的是每当他要回慕尼黑时,悄然隐现于她眼底的寂寞。
于是,他愈来愈困惑,这些种种感受早已远远超出对妹妹的关爱,而他无法理解为何会如此?
他是冷漠的德国人,怎么可能关怀别人比关怀自己的亲妹妹更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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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尼黑的初雪在十一月中降临,圣诞节时更是漫天飞舞,一月时冷得结冰,如果没有暖气,夜里都睡不着。
「妈妈,寒假我可能也不会回去。」
「可是圣诞节和元旦你都没回来呀!」
「我知道,但……」安垂斯有点不自在地把电话筒换到另一边耳朵。「呃,我和……呃,朋友约好了要一起去滑雪。」
「……几位朋友?」
「一位。」
「女的?」
不知为何,安垂斯突然觉得脸上莫名其妙泛起一阵热度,不自觉地又把话筒换到原来那边。
「妈妈,只是个朋友啦!」
「是吗?」
话筒另一端传来一阵瞹昧的笑声,笑得安垂斯背脊直发凉。
「真的是朋友,妈妈,你别乱猜!」
「我什么都没说啊!」话筒另一端的笑声更诡谲,还有一点邪恶的味道。「没问题,没问题,安垂斯,尽管和你的,咳咳,朋友去玩吧,爱玩多久就玩多久,反正看你看了二十多年我也看烦了!」
安垂斯的脸更烫了,「谢谢你,妈妈。」他呐呐道,咳了咳,又说:「对了,麻烦你转告爸爸,我愿意接手他的工作。」
「你确定吗?」
「我确定,妈妈,毕竟那并不脱离我所学本科,我想我会工作得很顺手的。」
「既然你确定了就好,我会转告你爸爸的。」
又交谈几句后,安垂斯便挂断电话,悄然起身走向窗边拂开窗帘望向外面,但见漫漫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脑海中自然而然浮现毕宛妮提着大袋子在雪中步向学校的影像。
希望她不是饿着肚子上课。
放下窗帘,他转身到厨房去,打算煮点热汤来喝,但中途又意态阑珊地止步,总觉得提不起精神来做任何事,心里老是想着:
还要两天,他还要上两天课,才能到弗莱堡去看她!
好漫长的两天,他几乎每个钟头都要看一、两次手表,奇怪时间为何过得如此缓慢?
明明每个周末都有见到她,为何每回一转身离开她,就开始想念她?
甚至有时候她已经在他眼前,他却觉得这样还不够,为什么不够?哪里不够?他却一点概念都没有,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心焦使他愈来愈烦躁,愈来愈定不下心来写论文,再这样下去,他也别想拿到文凭了。
有谁能告诉他,他究竟是怎么了?
第四章
「我想看看真正的雪景。」
因为毕宛妮这一句话,安垂斯决定带她到阿尔卑斯山去感受一下真正的雪地风情,而一趟整整八小时的冰河列车,就让毕宛妮如痴如醉的差点耍赖不肯下火车。
「是的,是的,这种景致不亲眼见到,怎能画得出来呢?」
她贪婪得不肯错过窗框外任何一幕如诗如画般的美景,一见到那玉洁冰心的纯净冰河,更是兴奋得几乎抓狂,沿着山坡而建的木屋群披上白雪的童话画面是如此美丽浪漫,那高挂山巅如同瀑布冻结的景象是那样壮观,对她而言,这绝对是永生难忘的独特经验。
「不,这种景象只能感受,怎能画得出来?」毕宛妮喃喃道。
「你感受到了?」安垂斯低语。
她严肃地颔首,他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
「那么,你就画得出来。」他以绝对肯定的语气这么说。
她认真地注视他半晌。
「你这么认为吗?」
「我不是认为,我是确定。」
她又凝睇他片刻,然后慎重地点点头。
「好,我会把它画出来!」
之后,他们来到瑞士的格林德瓦,一座被雪地活动爱好者视为天堂乐园的小山城,在这里,不会滑雪的人照样可以玩雪橇玩到叫破喉咙。
两天后,毕宛妮果真叫哑了嗓子,差点说不出话来,安垂斯硬逼她休息两天,她便拿出随身携带的素描本到阳台上去画画,不久,安垂斯被邻房的人邀请去酒馆喝啤酒。
他并没有去很久,回来时却发现毕宛妮已经不在阳台上画画,竟然躲在房里发呆。
「怎么了?」他关心地问,注意到她的表情很奇怪。
毕宛妮勉强勾了一下嘴角。「没什么,我……呃,饿了。」
但是她根本没吃多少。
翌日,她又在阳台上画画,而邻房的人又来找安垂斯去喝啤酒,而且这回还多了两个女孩子同行,很明显的对安垂斯有意思,照惯例,安垂斯敷衍她们几句后就找借口落跑了。
无论如何,他就是应付不来女孩子的追求。
但回来时,他同样在旅馆外面就发现毕宛妮又不在阳台上了,疑惑的进入旅馆,上了二楼,在转角前,他下意识止住脚步,眉峰轻皱,凝神静听自走道上传来的对话,不,那不是对话,那是好几个女孩子在攻击同一个目标,而那个被攻击的目标则一声不吭。
「安妮塔,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知道,去年暑假你能到蒂蒂湖度假是教授帮的忙,现在呢?现在又是哪位教授请你到这里来度假的?」
「不可能是你自己来的吧?」
「既然你有能力度假,应该不再需要我母亲让你在我家的学生宿舍里白吃白住啰?」
「真是的,就是有脸皮这么厚的人!」
「像乞丐一样请求人家让你白吃白住,却自己偷偷跑来度假,你真的不感到羞耻吗?」
「瞧她向教授谄媚讨好的样子,我看是根本没有羞耻心!」
听到这里,安垂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毅然迈步转入走道,在那几个国籍各不同的女孩子尚未发觉到他之前,便来到毕宛妮身边将她一把纳入怀中。
「你们是谁?」他以最冷漠的语气吐出问句,紫色瞳眸深凝得几乎化为黑色,表情流露出最严酷的怒意。「凭什么在这里羞辱我的女朋友?是我请她来这里度假的,有什么不对吗?」
那几个女孩子顿时目瞪口呆,不可思议的看看毕宛妮那张可笑的痘痘睑,再看回安垂斯那金发灿烂,紫眸迷人的俊挺外表,怎样也无法把他们两个凑在一起。
「你……」一位最矮的日籍女孩呐呐道。「是她的男朋友?」
「我是。」安垂斯不假思索地承认。
「不可能!」另一位波兰籍女孩失声道。
「但我是。」安垂斯的口吻更肯定,谁也无法怀疑他是否在说谎。
「为什么?」另一位韩籍女孩抗议似的冲口而出。
安垂斯垂眸俯视毕宛妮,眼神奇特,「因为她甜美又迷人。」
「她?」女孩子们异口同声怪叫,继而面面相觑。
这人的品味真奇怪!
不过这么一来,她们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好讪讪然离去。安垂斯立刻将毕宛妮带回房里,关上门,继续抱着她,无言的摩挲她的背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