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楼冠棠悻悻然撇开头,瞪着车窗外,不过身体的难受感瞬间涌上,他闭上眼略为急促地喘息。怒气勃发时,他完全忘了自身的不舒服,一旦静止下来,才又感觉浑身发冷和四肢无力。
白育慈也不再和他斗嘴,只是默默坐在他身旁,担忧地看着他。
计程车很快到达医院,他付过钱,又强撑着自行下车。
下车之后,白育慈原本想带他到急诊室,但他死也不肯。「除非我已经倒下,否则绝对不会进去!」
白育慈只好由他了,不过就是想扶他进看诊区,他也不愿意,她只好小心翼翼地跟在他身旁,两手戒备着怕他虚弱跌倒。
到了候诊区,白育慈对他说:「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吧,先把身分证和健保卡给我。」
「你想干嘛?」楼冠棠像防贼似的瞪着她。
她无奈地暗自叹息。「我只是要去帮你挂号。」
「用不着你多事,我自己可以——」
「如果你不同意,那我只好去急诊室请护士推病床过来,我想你应该不会愿意让大家看见你虚弱躺在病床上的样子才对……」她好整以暇地柔声要胁。
「你——」楼冠棠恶狠狠地瞪着她,企图用目光杀死她。不过平日锐利炯烁的双眼,这时候杀伤力起码减弱一半,恐怕连个小孩子都吓不着。
白育慈一迳抿着红唇微笑,半点也不害怕,只差没打个呵欠气煞他。
真是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楼冠棠知道,这女人不是吓唬他,她真的做得出来,她才不在乎让他丢脸,反正她也不是没做过!
他认输了,忿忿地取出深褐色真皮皮夹,从里头抽出身分证和健保卡扔给她。
「谢谢!请你稍候,我马上回来。」
白育慈拿着证件,赶紧到柜台挂号。
填写完资料,她翻过身分证,看见他身分证的配偶栏已经空白,她心中五味杂陈,有点欣喜,有点歉疚,还也更多心疼。
他看到原本填了心爱女人名字的地方,成了一片空白,心里一定很感伤。
算了!赶紧先让他看医生要紧。
她挂好了号,将挂号单和证件一起还给他。
虽然他大可不必向这种女人道谢,但她确实帮了自己,他可不那种没有礼貌教养的男人,所以即使有点不情不愿,楼冠棠还是别扭地低声道谢。「咳,谢——谢谢。」
这是他第一次好好地对她说话,没有骂人或是用牛眼瞪人,白育慈开心地绽开笑靥,感动得眼眶有些许湿润。「不客气。」
「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果然,人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他才客气不过两分钟,下一句话又开始臭脸了。
这次换白育慈瞪眼看他。「你想过河拆桥?」
休想!在把他安然送回家之前,他休想摆脱她。
「接下来的事,我可以自行处理。」楼冠棠不愿再受她更多帮助了。
「你确定你可以吗?如果可以,先起来做段体操让我看看,如果你能证明自己体力没有问题,那我当然立刻走人。」她实在有点气他这么喜欢逞强。
「你——你是存心找碴吗?」楼冠棠快被她气炸了,她欺负他病中没有体力是吗?
「楼冠棠先生。」这时护士走出诊间,呼唤楼冠棠的名字,不过他和白育慈正在大小眼相瞪,谁也没有听见。
「楼冠棠先生?楼冠棠?」
护士一连喊了好几声,两人才终于听见,不过早已引起四周候诊的民众注意。
「楼冠棠?是不是新闻闹得很大,那个偷人的女明星颜芝的老公?」
「好像是耶!」
「很帅嘛,我还以为是什么丑陋痴肥的癞虾蟆呢!这么好看的老公颜芝还不满足喔?」
「或许他其他方面能力不好。」
「哎哟!你嘴真坏,呵呵呵……」
四周的三姑六婆毫不避讳地当着楼冠棠的面交头接耳,虽是窃窃私语,但是在安静的医院里以那样的音量说话,旁人还是毫不费力的听见了。
三姑六婆的对话,白育慈全听到了,她想楼冠棠一定也听到了,因为她敏锐地发现,身旁的楼冠棠身体倏然僵直。
这是她第一次亲身体会,那桩绯闻带给他的羞辱与伤害有多大。
她再次感到难过与愧疚,是她将他推入这种境地的吧?难怪他会恨她,她确实对不起他。
楼冠棠面色僵硬,熟悉的羞辱感再度袭来,让他恨不得想逃,但他没有。他假装没听到她们的讪笑,努力支撑着微微颤抖的双腿,走进看诊室。
第四章
「呃,已经到了。」
计程车停在楼冠棠家门前,白育慈小心地开口提醒他。
他打从在医院「变脸」之后,就没开口和她说过一句话,完全当她是隐形人,她知道他心情不好,也不吵他,帮他拿了药之后,静静陪他吊了一瓶点滴。
他的怨恨不满,她愈来愈能感同身受,当然更不会怪他了。
体力已恢复许多的楼冠棠自行下车,等计程车一开走,他立刻说:「我已经到家了,你可以走了!」
「嗯。」白育慈轻轻颔首,转身正要离开,他突然补上一句:
「还有——你以后别再来了,我不想看见你,我是说真的!」
那严肃而残酷的语气,让正要离开的白育慈脚步一顿,许久无法动弹。
楼冠棠狐疑地看着她的背影,就在他以为她站着睡着的时候,她说话了。
「我还是会再来的。」她转身对他一笑,只是笑容有点凄凉。「你不必急着赶我走,我一定会离开——当有一天,你不再需要我的时候。」
「你说什——」
「晚安!」白育慈绽开大大的笑容,朝他挥挥手,然后迅速跑开了。
「白育慈,你把别人的话听进去好不好?!」
楼冠棠发誓,他真的会被她的厚脸皮活活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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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帮楼冠棠开了些帮助睡眠的药物,让他多卧床休息养病,他睡了一晚好觉,隔天睡到快中午才起床。
幸好这天是礼拜六,不用上班,否则他就算用爬的,也会爬到事务所工作。
大概是医生的药物产生效果,起床梳洗之后,楼冠棠觉得自己好多了,只是大半天没有进食的肠胃开始造反,不过家里当然半点吃的东西都没有,即使和颜芝离婚之前,他也从未在家里吃过一餐饭,他一直是外食族。
他换了休闻风的外出服,准备到附近吃点东西,然而一打开玄关大门,才发现似乎有个重物挂在门上,门的重量不太对。
他皱着眉头将头探出门外,看见有个像便当袋的手提袋挂在门把上。
「这是什么东西?」他疑惑地拿起手提袋,打开一看,发现里头装着一个小保温锅,锅里装的是热腾腾又营养的瘦肉稀饭。
「这是谁放的?」该不会是——不,一定是!白育慈,这一定是她放的。
她送稀饭来,到底打着什么主意?赎罪?讨好?
她以为送点稀饭过来,就能收买他的胃,顺道收买他吗?真是可笑!
不过也好,至少她终于把他的话听进去,不再来烦他了。
他终于摆脱她了!他得意地将保温壶放回手提袋里,这时才发现有张便笺在里头,他拧着眉,拿起来阅读。
楼律师,请原谅我失礼地翻墙进来。
你好点了吗?医生说你要多休息才行,千万别让自己太劳累。
我煮了点稀饭,应该不会太难吃,就算勉强,也请你多吃一点补充营养。
另外——
你别以为我是因为介意你的话,所以才没出现在你面前喔,我是体谅你现在身体比较虚弱,不愿让你生气,所以才没等你出来的。
等你病好了,我依然会继续关心你的精神及身体,直到你完全恢复元气为止。
加油喔!
「白育慈——」这女人真是阴魂不散!
楼冠棠气愤咆哮,将手中的便笺纸揉成一团,使尽全身力气丢向远方,然后体力耗尽,弯下身子剧烈喘息。
到底要怎样才能摆脱她?谁来教教他,他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她彻底死心?
他气恼地抓起装有稀饭的手提袋,高高举起,准备如法炮制扔到远处,不过抖着手僵滞许久,他终究没有丢出。
稀饭何辜,他何必为了呕气毁了它?世界上还有很多饥饿的人,他不该随便糟蹋食物。
哼,罢了!反正她欠他的,不是一锅稀饭就能弥补的,就算再吃她十锅,也弥不平她的罪孽,他何必怕亏欠她什么?
他耸耸肩,将手提袋提进屋子里,毫不客气地吃光那锅稀饭。
老实说,以他挑剔的舌头来评监,她煮的稀饭算是不错,虽然米粒并未熬透,还吃得出一颗颗的突兀口感,而且稍微稀了点,不够浓稠,不过看得出她很用心,还以小排骨当作汤底去熬,营养、香气都很足够。
吃完稀饭,他将空保温锅装回手提袋里,随便写了几句话塞进袋子里,再挂回门把上,回到屋里吃了药,又倒回床上继续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