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克向后靠伸出手臂环住安琪的肩,仿佛那是世界上最自然的动作似的,她则本能地偎过去,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微微颤动,明白她和他一样憎恶这场酷刑。
莫凯说得对,安琪应该找个最好的丈夫。
他哥哥念出下一个名字,吸引了他的注意:“金仕福,金氏集团三公子。”
“他是你妈建议的,”他父亲宣称,“他的彬彬有礼令她印象深刻。”
莫克摇头:“他也是有名的性变态。”
“划掉他,莫凯。”
“遵命”。莫凯的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莫克对性变态的标准还真低,人家充其量不过是个花花公子。接着他念出下一位:“魏至利,立委议员。”
“他也是我提议的,”他父亲热心解说道,“他是个好人,我认识他家好几年了。”
莫凯艰难地维持严肃表情,莫克已在大摇其头。
“他好色。”莫克宣布这个候选人的罪状。
“我都不知道他有这个毛病。”做父亲的咕哝道,“玉芬和我应该多出去走走,和外面多接触才能知道这类消息。好吧,他不行。我们不能把她嫁给一位可能会出轨的人。”
莫凯念出下一位人名时紧盯着莫克:“唐云生,唐氏百货公司继承人。”
他还没说完那人的全衔,莫克已在猛摇头。
会议就这样进行下去,莫克总能找出每个候选人的不是之处。等莫凯念到名单上的最后一个人,莫先生已沮丧地靠进长椅,手抚着头,露出完全溃败的模样,莫凯勉强掩饰他的愉快。他念出最后一个人名:“安摩根,安氏珠宝三公子”时,莫克已没法适当反击,而莫凯满心期待着弟弟对这个人有什么话说。
“我在和我爸爸的老朋友李先生见面时见过安摩根,”安琪想起来了,“他是李先生的侄儿,他似乎非常好。”她的声音缺乏热切,而且已无法掩饰她的痛苦。她恨这一场“听证会”,没有人会知道她有多不快乐,而她为这一点些微成就自傲。只有在夜深人静独自一人时,她才会放松。那时她会尽情痛哭,因为没有人会听见。
“我不能提供我对摩根的看法,”莫凯说,“我从没见过他。”
“我见过他,”他父亲说,“我相当喜欢他。或许我们可以邀他来……莫克,你见鬼的摇什么头?”
“是啊,老弟,”莫凯加入,“摩根有什么不好?”
莫克叹口气,他很难找到这个人的不是。
莫凯又在一旁煽火打岔,他开始大笑:“我们瞧瞧,”莫凯拉长声调,“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因为酗酒、贪食、嫉妒、好色淫欲、贪念等等原因划掉九位候选人。真想知道你觉得摩根不妥的原因,我相信你已经用完了圣经里的七大死罪。”
“你在暗示什么,莫凯?”
“这些候选人你一个都不喜欢。”
“我是不喜欢,可恶,我是在考虑安琪的幸福,她是个好女孩,应该配个更好的夫婿。”
最后一句话让莫凯明白莫克的情绪为何如此暴躁了。依莫凯看,莫克显然很想要安琪,但又觉得自己不配。嗯,就这个原因。莫克是次子,因而无法继承莫氏集团,他会那么着迷于建立航运王国的部分原因,也是基于他想借着自身的成就获得肯定。他为自己的独立自主觉得骄傲,而那骄傲却会迫使他放弃安琪。
当然,除非他被迫和她结婚。
“摩根又怎么样了?”他父亲催促道,“他有什么不好?”
“没有。”莫克冲口而出。
他父亲正要微笑,莫克又补上一句:“如果安琪不介意有O型腿的孩子。”
“老天……”他父亲挫败地瘫进靠垫中。
“摩根是O型腿?”莫凯问安琪。他觉得自傲,自己甚至能眼睛都不眨地问出这个问题。
“我得承认我没注意到他的腿,但若莫克说他是O型腿,他一定是。我一定得生孩子吗?”
“一定。”莫克回答。
“那么他也不成,我不希望有O型腿的孩子。”
讨论又继续了一小时。莫凯和他父亲轮流提供可能的丈夫人选,而莫克总能挑出每个人的不是。
莫凯好乐,他拖来凳子,伸长了腿放上去,舒服地享受逗弄弟弟的乐趣。
莫克则越来越烦躁不安。他已放开环住安琪的手,双肘撑在膝上等候他父亲想出另一位候选人。
会议进行得越久,安琪感觉越难受,她表情沉静依旧,但是双拳握得死紧。
就在她认为她再也受不了时,莫克向后靠,用一只手覆住她握在一起的手。
她不想要他的安慰,却直觉地反握住他的手。
“安琪,你想怎么做?”
莫凯问她,她羞涩得不敢承认她想嫁给她爱的男人,她想要象她父母那样相亲相爱的婚姻,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
“我曾想过做修女,但是院长不答应。”她的眸中有泪,因此没有人笑。
“她为什么不答应?”莫凯问道。
“我不是天主教徒,”安琪解释,“那是必备资格。”
他这才微微一笑,他实在忍不住了:“你做修女不会快乐的。”
她现在也不很快乐,但她认为这么说出口不礼貌。
“安琪,你何不去找你伯母聊聊呢,”她的监护人建议,“你还没见过李婕吧?去和莫凯可爱的妻子互相认识一番。”
她像得到缓刑一样,松一口气的表情昭然若揭。
安琪站起来才发现她还握着莫克的手,她迅速放开,转身离开。
父子三人等到她离开客厅才重新开始开会,莫克也拖来凳子跷起他的双脚。
“真为难了她。”他咕哝道。
“嗯,”他父亲同意,“我希望她有时间找一个会爱护她的丈夫,但事与愿违,莫克。”
莫凯决定转移话题:“我很好奇,爸,你是如何认识安琪的父亲的?”
“是在一个宴会上。安杰和我一见如故。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莫先生追忆道。
“他很幸运能有你这样的朋友。”莫克道。
他父亲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悲伤:“不,你想错了。有一件事你们俩都不知道,但是我想现在是坦白的时候。迟早你们总会知道的。”
他们父亲严肃的声调告诉两兄弟这事非常重要,他们全神贯注地聆听。
莫则明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再开口:“莫凯,我在你母亲死后乱来了一阵子,也开始酗酒。”他解释,“那时我还不认识你继母。”
“你?你从不喝酒的呀。”莫克问。
“我现在不喝酒了,”他父亲回答,“但那时喝得很凶,我还赌博,输到债台高筑,甚至一直欺骗自己,告诉自己下一局我就能赢回输掉的一切。”
莫克和莫凯惊愕得说不出话。他们瞪着父亲,仿佛他突然变成一个陌生人了。
“这实在是件很困难的事,”他继续说,“任何做父亲的都不愿当着孩子的面揭露自己的过错。”
“过去的已经过去了。”莫克告诉他。
他父亲摇摇头:“没那么简单,”他解释,“我要你们了解。要知道,若不是安琪的父亲,我这一生就毁了。当时,祖传的家业和毕生辛苦所得已经全部押给放高利贷的人了。”
“后来怎么了?”莫凯见父亲没有继续说下去时问。
“安杰救了我。前一分钟我还在赌场,醒来时却已回到家。听说我因喝多了酒昏倒在赌桌上。睁开眼睛时,安杰站在我前面。天,他好生气。我头痛得只想睡死过去。但他不肯走,还威胁我。”
“他威胁你什么?”莫凯问道。
“他告诉我你在楼下。”他父亲说,“你还那么小,凡事都觉得新鲜,安杰威胁要把你带来上楼,让你看看一向崇拜的爸爸变成了什么样子。不用说,他的威胁使我清醒了,我宁可死也不愿让你知道你爸爸变成了酒鬼兼赌鬼。”
几分钟内没有一个人说话,莫凯一点也不记得父亲酗酒的日子:“那时我几岁?”
“快五岁了。”
“那么小,就算看到你醉酒或许也记不得了。”他说道。
“安杰知道我有多爱你,”他父亲说道,“他非常聪明。那是我最黑暗的一段日子,也是我生命的转折点。”
“那些赌债呢?”莫克问。
莫则明微微一笑。他早知道莫克会问这个问题,他的次子是家中最实际的一员。
“安杰拜访了所有高利贷者买下我的借据,不到一天我已无债一身轻了。他想把借据还我,但我拒绝接受,也不肯让他撕掉。我要他保留直到我有能力偿还。我甚至坚持他加上利息。”
“最后那些债都还了吗?”莫凯问。
“没有。安杰带着他的妻子回到掬月堡,走前送给我那座金质城堡,”他朝壁炉架上的珍宝指指,“想想看,他买了我所有借据,还送我礼物。当然,我们一直保持书信往来,他们再回来时已有了安琪。我想先还他一半的债,但他不肯收,当时的情况好尴尬。因为他高贵的情操,我甚至不能问他借据在哪。第二年冬天他去世了,上帝,我仍在哀悼他的辞世,他是我最亲密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