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克点点头,却没转身。他正注意到用看来非常细致的锁链拴住的吊桥:“这真是一件巧夺天工的作品。”他边说边轻巧地把吊桥从钩子上拿下来。城门立刻往下开启,莫克把小城堡举得更高以便看到内部。
安琪注意到他惊讶的眼神,还有他的微笑,她也微笑起来。他刚发现她父亲在多年前耍了他朋友一记的小诡计。
莫克转向莫凯,一歪头示意他过去。莫凯起身走向壁炉架。莫克不发一语,只是把城堡递给哥哥,然后转身走过来,坐在安琪身边,一同听莫夫人对婚礼的安排。
莫凯突然一阵爆笑,吸引了大伙儿的注意。
莫凯转向安琪:“你知道此事吗?”
她点点头:“我母亲告诉过我这个故事。”
“待会儿等你和我父亲独处时,你会弄给他看吗?”莫凯问道。
“是的,当然。”
“把那个放下来。”他父亲这时打完了电话走进大厅,“看别人碰它教我提心吊胆。你知道它对我来说有多少价值吗,莫凯?”
他儿子笑说:“是的,父亲,我知道它的价值。”他关上吊桥,把城堡放回原处。
莫凯坐回他妻子身旁,手臂绕在她双肩上,把她拉近他身边。
安琪注意到她的监护人和他的长子俩都不介意公开对妻子表达关爱之情。莫凯正心不在焉地抚摸着他妻子的胳臂,而她的则明伯父则一坐下就握住他妻子的手。安琪很羡慕这两对爱侣。她知道她的监护人与他的妻子是因真爱而结合;而从李婕和莫凯互相凝视的眼神看来,她推测他们也是在热恋之后结婚的。
她和莫克则完全是另一回事。她怀疑他了解跟她结婚需要放弃些什么,而且几乎当场就开口问了他。
但莫夫人对婚礼的热切态度让安琪没机会和莫克说话,只能坐下来静静地听着。
关于婚礼的讨论终于结束了。几分钟后莫凯和李婕起身向安琪和父母告别。莫先生夫妇陪他们走向门口。安琪立在壁炉旁,看着这一家人彼此谈笑,突然间,一阵想成为这可爱、亲密的家庭一员的渴望朝她席卷而来,她摇头排除这个可能性。莫克不是因为爱她而娶她,她告诉自己,绝不能忘了那个事实。
门在莫凯、李婕两人身后关上,她这才察觉到莫克也跟着离开了,她跟本没机会和他谈。因为他连声再见也没对她说,安琪因而受伤害。她转身盯着炉架,以免她的监护人看到她眼里的泪水。
尊严和礼仪,她默念着。她将平静地挨过婚礼。如果莫克决心做愚昧、高贵的牺牲者,就随他的吧。
城堡吸引了她的注意,因莫克以蛮横的手段强迫她同意而激起的怒气全被忘记了。一波对父亲的思念袭来,使她内心隐隐作痛。
今天,她真是悲惨极了。她不该离开教会学校的,现在她知道自己错了,在那里她会很安全,而且那儿有她父母的墓,和他们在一起也更能让她感到平静。
安琪深深吸口气,想藉此平息内心涌起的惊慌。她明白自己如此害怕的原因,上帝助她,她已经爱上那条龙了。她无法承受这个事实。莫克永远不会知道她对他感情,不黏着他,尽管她非常想这么做,她会强迫自己把这桩婚姻想成是一项便利的安排。莫克有自己娶她的理由──即使是非常蠢的,而为了回报他提供的姓氏和保护,她绝不干扰他安排好的人生计划。而为回报她的体恤,他也应该会任她自己面对命运。
安琪擦去泪水,明天她会要求和莫克谈谈,告诉他她的决定。她甚至考虑和他谈判,最好签定一张契约,但当然只限于对他有利的方面。
“安琪,你住楼上主卧室边的屋子吧。”
她的监护人走回客厅对她道,她转身谢谢他。则明伯父瞥见她眼里的泪水,不禁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道,“你是不是不满意我给你选的丈夫,所以才……”
她摇头:“我正在看这座小城堡,它使我有点想家。”
他看起来宽心不少,走过去站在她身旁:“我想我会把它带回我们的别墅,我不喜欢看别人碰它,莫克和莫凯一见到它就想把玩,这真让我担心。”他咧嘴一笑,“他们俩有时还真像小孩子,我可不想这个宝贝给砸了。”
他转头看看模型:“你知道这礼物背后的故事吗?”
“我母亲说我父亲把它送给你了。”安琪答道。
“这城堡是个礼物没错。”亨伯父解释道,“但我是问你可曾听说有关你父亲给我的那笔贷款?你有权知道此事,了解你父亲是如何帮助我。”他的声音轻柔沙哑而充满感情。
安琪摇头:“伯父,那不是贷款。是的,我的确知道事情的经过。母亲告诉我这个故事是因为她认为我父亲捉弄您的手法既聪明又有趣。”
“安杰捉弄我?怎么说呢?”
安琪转身把城堡从炉架上举起,她的监护人本能地提醒留神,她点点头。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看着她把吊桥放下,然后他呆住了,表情惊异地盯着她。
“这么些年来……”他的声音哽咽,双眼迷蒙。
“父亲喜欢以他的方式做事。”安琪的神色是怀念的,“他坚持那是个礼物,而您却认为那是贷款。母亲告诉我您要求签下借据,父亲只好依您。但伯父,最后还是他技高一筹,给了您这座城堡作为礼物。”
“还有那些借条。”
她把手搁在他手臂上:“那些借条在你手中,所以您必须接受债务已偿还的事实。”
她的监护人把城堡举起往里瞧,立刻看到那几张折起来的纸。
“等你嫁给我儿子,债才算还清。”他说道。
他不晓得他的话对她的刺激有多大。此刻他全副心思都集中在城堡上,因而没看到她脸上的表情。
她转身离开客厅,在廊上和文玉芬擦身而过,但她什么也没说,惟恐她的声音会泄漏自己的心情。
文玉芬连忙走入客厅,安琪已上了楼:“则明,你对那孩子说了些什么?”她问道。
他示意她坐在他身边:“安琪没事,文玉芬,她只是有点想念父母罢了。让她自己静一会儿吧。你瞧这个。”他又把注意力转回藏在那件宝贝里的借据。
安琪暂时被大伙儿遗忘了。她很庆幸没有人跟上楼来。她走进她则明伯父的书房,关上门开始泪如雨下,她至少哭了二十几分钟,觉得自己真是可怜到了极点。她知道自己很孩子气也太可笑,但她一点也不在乎,反正没人会知道。
哭够了之后,她仍没有觉得好过多少,她的神经仍然绷得死紧。
一小时后何先生来访,她签署了他准备的文件,然后听他滔滔不绝地解释如何把她的财产准备好,因为再过三个月她就得亲自处理自己的财产了。
安琪根本没心思处理财务问题。当晚她很早就寝,并祈祷能有勇气渡过未来三天。
然而时间还是依旧过去了。这三天里,文玉芬为准备婚礼而忙得不可开交。她瞒着丈夫和家人邀请一些密友──事实上是三十八个──来参加这项盛会;而婚礼举行之前还有许多准备功夫得做,她几乎忙不过来了。要订购新鲜的花朵来布置屋内的桌子和厅外的花园;准备一席丰盛、正式的餐点;还必须请脾气古怪却深具创造力的罗蜜缝制一袭婚纱。因为婚礼必须保密,所以这位服装设计师和她的三位助手,已驻进三楼的一个大房间,日夜不停地赶工,为莫夫人坚持的那袭完美的婚纱努力。
安琪不是试穿衣服,就是照文玉芬的吩咐办事,或者写宴会通知;名单上的名字超过两百个,文玉芬坚持一旦莫克与安琪成婚,就立即得举行盛大的宴会诏告天下。
只会有家人和牧师出席观礼的情况,她不明白为何还必须如此大费周章。她问文玉芬理由,得到的答案是只有如此才能回报安琪父亲对莫家的恩惠。
举行婚礼的日子终于来临,合作的好天气令文玉芬欣喜不已,他们可以用上花园了。阳光明亮耀眼,春天里这样暖和的气温也是少见的,她吩咐仆人把落地窗两侧都打开来,并把石阶地面清扫干净。
而莫先生也为了安全方面的考量商请警察局长调派了两位高手:战军和铁铮。
典礼订在下午四点举行。中午时分订的花就送来了,仆从来来往往,似乎永无止尽,安琪待在餐厅里不想挡大家的路。她的玉芬伯母真是巨细无遗,她看着仆人把两大瓶花捧上楼时这么想。也许伯母认为书房也得装饰一下,说不定她丈夫会想在那里接待警察局长呢。
安琪正在想她似乎也该为婚礼出点力,毕竟这是她的婚礼。但这时,莫克的妹妹们却刚好抵达。最小的妹妹莫莉对她双亲来说是个惊喜,因为当时他们生完三个女儿几乎已有四年,而且也认为文玉芬已经过怀孕的年龄。最小的当然被父亲疼爱有加,她的两位大哥也不例外,但她的姐姐们──莫艾十四岁、莫珍十五岁、莫琳则刚满二十岁,她们对她的教导则使她完全没被宠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