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骗他:“就照你的意思吗,莫克。但是请你记住一点,关于这件事你非常不讲理。”
“记住了。”他涩声答道。
除了顽固不化外,莫克一直是个热情的好情人。他每晚都上她的床,做完爱总会抱着她,确定她睡着后,才返回自己的房间。由于他早已表明不想谈论他的腿,安琪只好闷不作声——又是他那可笑的自尊。他甚至装成一切没问题的模样。她不了解他的逻辑,难道否认它的存在事实就不存在了吗?而且如果他爱她,不是该和她分享他的喜乐和忧伤吗?
但是莫克不爱她,至少目前如此,而安琪提醒自己不要气馁。他是个聪明人,假以时日他会明白她是个好妻子,对她的态度也会改善。如果五年内他还不明白,那也没关系,她可以再等。她会遵守自己私下许下的承诺,绝不会干涉他。
在他的鞋内加一小片鞋垫依她的想法里不算干涉。他现在几乎每天都穿她特别订制的那双鞋。鞋匠做了两种厚薄不同的鞋垫,其中之一大概太厚了,因为莫克穿不到几分钟便脱掉换另一双。另一种似乎好多了,莫克还以为是他自己把它穿合脚了,只有她和艾咪两人知道事情真相。艾咪偷偷告诉安琪,近来他在走了一天之后不再跛得那么厉害了。初步计划获得成功,她立即又请鞋匠照样做了两双鞋垫,让她丈夫在休闲和在正式场合中都有舒服的鞋可穿。
对外,莫克经常是一副天塌下来与我何干的样子,但所到之处却又会使众人趋之若鹜。即使婚后,那些个淑女照样缠着他不放。所幸莫克是朵“花”而不是只花蝴蝶。他经常是挽着她的手进行他娱乐与公事并行的应酬活动。莫克不只是聪明,还很精明。他的船运生意大半是在宴会或舞会里谈成的,因此不论多晚回家,她都不介意。
整整两个月,她和莫克几乎每晚参加宴会。弄得筋疲力竭的她开始有反胃的症状。
然而今晚银行家艾伦堡先生的宴会,由于莫克的家人都会参加,因此安琪也格外期待。莫先生及莫夫人会带他们的女儿莫琳去,而莫克的哥哥莫凯和他的妻子也会出席。
安琪身穿一袭象牙白晚礼服。领口开得并不致太过暴露,但莫克还是嘀咕了半天。她惟一的装饰是一条镶金黑钻项链,中间那颗黑钻至少有二十克拉重,而且毫无瑕疵。莫克知道那玩意儿价值不菲,而他不喜欢安琪戴着它。
“我特别喜欢这条项链,”他俩去会场途中,她问道,“可是你的表情却告诉我你不太喜欢它,为什么呢,莫克?”
“你为什么喜欢?”
她抚着颈间的项链:“因为这是我母亲的。是父亲给她的订情之物,她又传给了我。每回戴着它,我总会想起她。”莫克的态度立即和缓许多:“那你应该常常戴。”
“可是你为什么不高兴呢?我看到你刚见到它时皱起了眉头。”
他一耸肩:“因为那不是我送给你的。”
她一时不知该做何反应,只是伸手准备将项链取下。莫克阻止了她:“是我太小气了。戴着吧,它跟你眼睛很相配。”
由他的神情看来,这话应该是恭维而不是讽刺。她双手叠在膝上,微笑地看着她丈夫:“你的合伙人是不是该从国外回来了?”
“是的。”
“我会喜欢他吗?”
“终究会。”
“我会喜欢他的妻子吗?”
“是的。”
他简短的回答并未使她不悦,从他的表情,她看得出他的腿又在作怪了。过了一会儿,莫克煞了车,对她说:“你来开车。”并在换了座位后立时把脚伸直,她就知道她猜对了。
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伸手碰他的腿:“我们今晚并不一定要去,你好象累了。”
“我没事。”
他严肃的口气让她明白这时不该同他争辩,也决定改变话题:“我们该送个礼物给李森和高丽妮的孩子。”
莫克靠着椅背,紧闭双眼,不知有没有听见她说的话。她把目光放到路面上,开始发动车子:“这些小事就不必麻烦你,我来处理就行了。你和李森都喜欢船,不如教人为你们的船做艘模型船。等他们买了房子,可以放在客厅当装饰。”
“我相信他们一定会喜欢。”莫克答道,“你怎么做我都赞成。”
“你的书房里有好几幅公司的船的照片,”她继续说道,“希望你不介意我借翡翠号那幅拿去当样品。”
马车在丽晶酒店前停下。门僮将车门打开的那一瞬间,莫克半睡半醒的模样立即一变,立即微笑起来。
莫克并没有奇迹似的恢复过来。只有安琪知道他用了多大自制力,才挤出微笑。医生说过如果脚痛得厉害,就应该多休息。然而她丈夫显然不是会听医生话的人,为了证明没事,搞不好今晚他还会跳一整晚的舞。
夜晚的空气有些凉意。安琪突然间觉得头重脚轻。胃也开始不安分起来,还好她没吃太多东西。她真的累坏了,她告诉自己。
李婕注意到安琪苍白的脸色,并且在两个大男人面前提起来。莫凯和莫克立刻转头看着她。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莫克问道。
“我只是有些疲倦,”她迅速答道,“别对我凶,莫克。我不习惯每天交际应酬,所以才觉得很疲倦。其实我倒宁可和你待在家里不出门。”
“你不喜欢宴会?为什么你从没说过?”莫克一脸惊讶。
她一耸肩:“但该做的还是要做。”
“解释一下。”他是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了。
他生气了。她摇摇头道:“因为每个宴会都是你和李森的机会。你自己也不喜欢应酬。不过,我总有一天会说的。”他的妻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不仅明白他的动机,也了解他拉她参加宴会心里真正的想法:“总有一天?”他笑了,“你究竟打算什么时候提出抗议?”
“我才不会抗议,而且你该为此暗示而道歉。”她不服气地说道,“所谓‘总有一天’正确地说是五年后,到时我会告诉你我喜欢待在家里。”
莫凯改变了话题,他对安琪微笑道:“我要向你道谢,我在你的指点下买的股票已经涨了三倍。”
她点点头:“这没什么。”
“什么?”莫克问道。
莫凯回答道:“上回在你家我提起有意作些投资,安琪推荐刚上市的坎普敦玻璃公司。”
“我以为你投资的是肯特成衣厂。”李婕插进来说道。
“还在考虑中。”
安琪未及多想便摇了摇头:“我想这不是件很好的投资,莫凯,希望你考虑周详之后再做决定。”
安琪感觉丈夫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决定不予理会:“我原本对这家成衣厂也颇有兴趣,已经请何先生去看过了。而何先生报告说工厂设备简陋,好几百个妇孺挤在狭小的工作环境,防火设备也少得可怜。我不认为一家过分剥削员工的工厂会……”
莫凯点头表示同意。一进室内,莫先生与莫夫人已在招手要他们过去加入他们。公事暂时被搁在一旁。凯枉拥抱了李婕,然后转向安琪,她立刻发现了那串黑钻项链,直嚷着快好漂亮。她把玩着自己颈间的珍珠项链,状似不经心地说她父亲如果送她钻石项链,她的礼服一定会生色不少。
那再明显不过的暗示使安琪笑起来,既然没人注意她们,她遂迅速解下项链交给莫琳。
“这是我母亲的,所以你得格外小心。”安琪压低嗓门免得莫克听见,“只要不大力拉扯,颈链绝对牢靠。”
莫琳半推半就地解下她自己的递给安琪。李婕拿着莫琳的手袋,好让她戴上项链,然后又要她转身让她检查扣子有没有勾好,“小心点。”李婕提醒她。
等到莫克谈完了生意往舞池望去时,立刻便看到安摩根。那个之前最有可能成为他情敌的人正和莫琳在跳舞,而他那笑个不停的妹妹显然正在享受她的好时光。
接着他发现安琪的项链居然戴在莫琳身上。他迅速把目光移向人群中的安琪。没错,她戴的是莫琳的珍珠项链。他蹙起眉头,因为他发现她脸色几乎和礼服一样,一副随时会晕倒的模样。
他走向自己的妻子,拍拍父亲的肩膀后把安琪揽入怀中。她挤出一笑,整个人偎在他身侧。
莫克领着他的妻子到阳台上时,华尔滋舞曲正好结束。
“你真的病了吗,甜心?”
莫凯正好和他的妻子站在门口,看见安琪的脸色,他立即后退一步。他的弟媳脸色发青,他只希望那不会又是什么传染病。
安琪不知道自己是要呕吐还是晕倒,但她希望在回到家之前能撑住。不过新鲜空气似乎颇有帮助,几分钟后,她的头便停止旋转了。
“大概是跳舞跳晕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