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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娘子大可不必如此,织坊那儿没什么妳能帮忙的事。」他马上拒绝,还咧开薄唇,对她扯了一抹敷衍至极的笑。

  虽然他毫不留情地反驳,让梁玉慈脸上的笑意差点挂不住,但她还是不愿轻言放弃,继续搜索能让他改变心意的理由。

  忽然间,姚黄那美丽婀娜的姿态如曙光般射入她的脑中──

  「啊,对了对了,再过几日,重阳就要到了,你不是想把姚黄种在坊内么?虽然最近天候尚热,但过了重阳就不能移接了,我跟着你过去瞧瞧,种在哪儿比较合适!」她像是深怕他再次拒绝,忍不住滔滔地解释着。

  听见她是为了移植姚黄才会跟着自己,严靖云抿紧双唇,虽然极度不情愿,但仍是勉强地任她继续当跟屁虫。

  毕竟,他就是看在这女人还懂些移接牡丹的法子,才会忍耐地娶了她。小不忍则乱大谋,现在她还有用处,就算碍眼,他也不能赶她走,至少得让她待到来年春天,姚黄确定能活了再说。

  他一语不发,迈开步子继续前进,既不放慢速度,也不曾回头探问她跟上了没有,一径地埋头往前走。

  只是,他每跨出一步,梁玉慈都必须走上将近两步才不会追丢,云罗织坊又在街坊的另一头,虽不至于远到非要骑马坐车,但路途曲曲折折,可也要花上一刻左右才能到达。

  刚走完严府宅邸那片延至街角高高的围墙,景色便换成一般市井平房的矮树篱笆,人群也多了起来。瘦弱娇小的她被神色匆忙的路人挡去视线,有好几次都险些要跟丢,男人还是没有察觉。

  她努力踮起脚跟,很辛苦地从人群的空隙寻找他的身影,也死命加快脚步,就怕被抛下。

  但是人潮实在太汹涌,没有多久,男人弯过一个转角,梁玉慈急急忙忙地追了上去,却发现怎么样也找不到那道熟悉的背影。

  她并不心慌,冷静地拉了个路人问明方向,便奋力拖着酸疼的腿,朝人家指点的街道继续往前。

  走着走着,梁玉慈忽然幽幽叹了一口气,停住脚步,挫败地抬头凝望那片不见熟悉身影的人海,突然不知道自己这么拚命,究竟值不值得……

  这些时日以来,严府的大大小小似乎有逐渐接纳她的迹象,虽然偶尔严母和严靖月还是会口出恶言,她也总是不停地说服自己不要放在心上,以笑脸化解一回回的不愉快。

  唯有面对这个不管她做了什么,态度都一样冷漠,根本视她如无物的丈夫,就算再开朗乐观地激励自己,一股猛烈的颓丧无奈仍会悄然无声地席卷全身,让她顿时信心全无。

  如果无论再怎么努力,她的苦心也可能得不到回报,那么,自己又何必将青春浪费在一个无情的男人身上?

  横竖现今这个世道,夫妻结缘一、两年后因脾气不合而协议仳离的大有人在,分开的两人也都能再找喜爱的对象各自娶嫁。严靖云从不碰她,不就是要避免那些牵扯不清的麻烦?她为什么不顺着他的安排,就当自己是专程来移接姚黄的,时间一到便与他一刀两断,另觅一个会好好善待她良婿?

  只是,她实在不甘心!若是自己哪里不好,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要告诉她,她一定会改。如今他却昧着良心,打从一开始就铁了心地不接纳她,就算自己再有耐性,也无法忍受这样一连串的排斥疏离。

  回去吧、回洛阳去吧!她已经好累好累,不想再做无谓的挣扎了……

  骤然一阵心灰意冷,她兀地转身,想先回到严府去再做打算,却不小心撞上了后头猛然奔过来的行人──

  「唉唷喂呀──」那冒失的中年男人用力过猛,不但将梁玉慈撞倒在地上,自己也差点跌个狗吃屎,一稳住身形,他便破口大骂起来。「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挡着本大爷的路?!」

  「对不住、真对不住啊!我不是有意的……」知道自己也有不是,她连忙鞠躬道歉。

  发现对方是个娇小的姑娘家,中年男人的口气更加不饶人了。

  「妳以为说几声对不住,事情就能了结了么?」他看了看梁玉慈身上质料讲究的衣衫,知道她的出身肯定极好,便故意抚着肩头,开始喳呼地喊起痛来,企图敲诈。

  「唉呀,好痛……我家里还有老小,妳把我营生用的手给撞断了,教我怎么养活那几张嘴啊?我苦命的老母妻儿啊……」

  瞅着中年男人那副讨钱的丑恶德行,梁玉慈冷下脸来,思索着该如何教训这个打蛇随棍上的奸险小人。

  「我现在身上没有钱,没办法补偿你什么耶……」打定了主意,她佯装充满愧疚地靠近中年男子,赧然道:「这样好了,治跌打损伤的法子我还会一些,这位大哥,我来帮你治一治,你说怎么样?」

  说着,她趁中年男子还没来得及反应,不由分说地就高高抓起那「据称」脱臼的右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小花剪子,就要刺向他的肩窝──

  「喂、妳、妳妳妳干啥?!」中年男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半死,哇哇大叫地挣开她的箝制,一把推开她。「妳这女人心肠好歹毒!把我撞伤不说,还想要杀我灭口?!大家快扭住她送官府啊──」

  梁玉慈拍了拍沾了尘土的裙子,没有露出害怕惊慌的模样,反倒冲着中年男子盈盈一笑。

  「这位大哥,你瞧,你的手这不就好了么?」她亮灿灿的眸底闪过一抹戏谑,故作天真地道:「这个法子很有效吧?方才你推开我的力道,几乎像是没有受过伤哩!」

  中年男子脸上顿时青一阵、白一阵,没料到这柔弱瘦小的小姑娘会三两下就戳破自己的谎话,还在众目睽睽的街上给他难看。

  「妳……妳这刁妇!看我修理妳──」中年男子恼羞成怒,抡起拳头、涨红着脸就朝她那张清秀的小脸打去──

  梁玉慈也没有想过这人会忽然凶性大发,她闪避不及,只能紧闭双眼,往墙脚一缩。

  「唉、唉唷……大爷饶命啊……」

  但是等了一阵,她预期中的痛楚却没有降临,反倒是企图逞凶的中年男子陡地哀号出声。

  她满腹疑问地睁开眼抬头一看,赫然发现中年男子的手臂被人用力往后拗折,正一脸痛苦的求饶。而那出手救了她的英武男子,正是方才心不在焉抛下她的……夫君。

  梁玉慈眨了眨眼、再眨眨眼,确定自己没有认错。那道颀长伟岸的身影虽然逆着光,令她无法清楚辨识他脸上的表情,但那袭藏青色的袍衫,的确是她家相公身上穿的没有错。

  「滚开。」严靖云冷冷地睨了中年男子一眼,那人便屁滚尿流地逃走了。他转回视线,瞪着还蹲在地上的小女人,脸色不郁。「妳在干什么?」

  梁玉慈呆愣愣地望着他,说不出话来。

  他是……特地回来找她的?他终于发现身后少了个牛皮糖,所以才专程折回来寻她?

  见她怔怔地瞅着自己不说话,像是被刚才的事情吓坏了,严靖云暗暗叹口气,心里突然感到一丝丝愧疚。

  他太习惯一边赶路,一边想事情,却没留意后头的她是否跟得上自己的步伐。幸亏今儿个及时想起,并且赶过来救她,要是弄个不好,她让人掳走或骗走,届时他该怎么向梁家交代?!

  思及此,他不由得伸出手,以巧劲将她拉了起来,还帮她拍拍裙子上的脏污,顺便检查她有无受伤。

  「呃……谢谢。」他突然转变的态度,和这过于亲昵的举动,都令梁玉慈感到无所适从、也有些羞,苍白的颊上蓦地染上赧色。

  过去在梁府,哥哥们也常将她当成小女孩似的,动不动抱抱她、搂着她说话。照理说,她应该很习惯现下这种景况。

  可是他俊美的脸孔一逼近,宽厚有力的手掌一包住她的小手,不知怎地,她就是会情不自禁地心慌意乱,整个人羞得都要炸开来了。

  待她站直,严靖云便收回手。失去了那只大掌所给予的温暖,她竟蓦地觉得心头空空地。

  「跟紧一点。」严靖云淡淡地道,然后,握着她的柔荑抓住自己的衣袖。「好好抓住我,不要再走丢了。」

  「啊……我、我会抓紧……」她的双颊更加涨红,慌乱得语无伦次起来。

  他只是觑了她一眼,没有多说什么,便转身继续往织坊的方向前进──

  走着走着,梁玉慈忽然发现自己不再像刚才那样,必须辛苦地加大步伐,才追得上前方的男人了。

  难道他……为配合自己,刻意放慢了步子?她抬眼凝视着男人那沉稳可靠的背影,胸臆间倏地一暖。

  唉……她是不是太傻了呢?

  人家不过施舍她这么一点点温柔,自己就沾沾自喜了起来,连刚才信誓旦旦说过不再窝囊地任人欺负,也都忘得一乾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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