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夫人见她灵巧、活泼,让她伺候小姐的生活起居。
夏赋悠七岁那年,夏家聘请师傅进府授课。洁儿便跟着小姐一起学习,成为小姐的双眼兼伴读,同时,亦肩负「保护」的重责大任。
几年下来,她对主子的那份保护使命,几乎已经成为生命里最重要的事。
「我不过是眼睛看不到罢了,又不是行动不便的老太婆!」夏赋悠感觉到贴身丫鬟的过度关心,竟有些啼笑皆非。
或许是她在似懂非懂的年纪便明白自己是个天生的瞎子,也因为爹娘灌输给她的观念,她从不认为自己是个可怜的人,也不认为自己有任何可悲之处。
她与一般人无异,只是少了一双可以看世界的眼睛,如此而已……
夏赋悠从小就已经坦然接受这上天赋予的挑战与磨练。
虽然她是个瞎子,虽然她身体有残缺,难道她就注定一生悲惨吗?!不,她绝不会让命运如此捉弄她的。
夏赋悠缓下脚步。「洁儿,咱们和大哥打完拳后,到半月桥走走好不好?」
夏赋悠扬起藕臂,细软的衣袂随风飘动,空气里弥漫着温暖的气息,她的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
「啊?!」洁儿定住脚步,被主子的提议给吓到了。
当洁儿感觉到自己的表情扭曲得有多么严重时,连忙俏皮地吐舌头。她心想:幸好主子看不见,否则一定会取笑她的!
夏赋悠未等洁儿的回应就兀自轻喃:「洁儿,今天的天空是什么颜色?」
她似乎忘记了自己正赶着与大哥会合,当她的思维一转到这美丽的花花世界,语气中免不了带着微微轻愁。
意识到自己说了傻话,夏赋悠落在长廊木栏杆上的手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道,秀眉因此轻蹙。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问出这种傻问题呢?
朱红、赭色、藏青、靛蓝……对她而言,皆一片黑暗。
知道天空是什么颜色又如何?
洁儿补捉到主子稍纵即逝的落寞,便极尽所能把颜色化做语言,增加可以让主子想象的空间。
「现在的天空,是美丽的水蓝色,是一种让人看到会心胸变得宽大、舒服的颜色。」
让人的心变得宽大、舒服的颜色……原来她还能「想象」色彩带给人的感觉!
夏赋悠听到洁儿的描述,轻扯出微笑,唇边可爱的小酒窝非常地迷人。
「好吧!打完拳,我同夫人说去。」洁儿舍不得看见主子失去笑容,只好勉强答应。
「真的?」夏赋悠扬高语音,有些难以置信。
「嗯!」她用力地点点头,回应主子的喜悦。
「好棒啊!」夏赋悠扯出阳光般的笑颜,水眸亦染上欢喜。
洁儿杵在原地看着美丽无瑕的主子、一个心思比一般人还细腻的主子、如此容易快乐与知足的主子……洁儿的心已无以复加地泛着心疼,她紧抿着唇,怎么也无法理解老天的安排!
*
第1章(2)
花阁里珠帘玉纱轻垂,空气里残留薄薄的欢爱气息。
齐少觉起身整衣,身后却被一双玉臂给缠住。
「爷儿,你要走了?」雨孅儿柔媚地出声,语气里透着一股不舍。
「时候不早了。」低沉的嗓音透着惑人的磁性,他因为彻夜未归,自嘲地扯出了浅笑。现下午时已过,倘若让爹知道,他不被念到耳朵长茧才怪,细想之间,他已整衣完毕。
「嗯,雨孅儿不依。」纤纤十指游移在齐少觉结实的身躯上,她极尽所能地想留住这个让她疯狂着迷的英俊男子。
她可是使了一些小把戏,费了好大的劲才把月牙儿、羽香儿这两个阻碍给踢到一旁去,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就让金主离开呢?
「我该走了。」齐少觉转过身,温柔地赏了姑娘一个吻,顺势在床榻上压了一张银票。
「爷!人家不要你的银子……」雨孅儿捧着男子刚毅的脸部,身子柔情似水地依偎在他强健的胸膛上。
「那……雨孅儿要的是什么?」他不是瞎子,可以清楚感觉到雨孅儿的心机与意图,但仍扬起俊眉明知故问地开口,温柔的唇在姑娘的唇瓣上洒下炽热的火种。
「雨孅儿只要你……」她偎在男子的怀里,一颗心因他挑逗的吻而乱了节奏。
一抹沉笑由齐少觉喉间逸出,他冷静地拉开两人的距离。「记住,我不会属于任何人。」
雨孅儿讶然噤声,一抬起眼,便被他眸中严峻的寒意给震撼。她由那双深邃的琥珀眸中强烈意识到,齐少觉并不如他俊逸斯文的外表那般好掌控。
他简扼一句话便让雨孅儿了解到,一切只是逢场作戏,他的心……并不属于任何人。
雨孅儿还来不及反应,齐少觉以指轻触她的唇。「我会再来找妳的。」语落,他不带半点眷恋地离去,那股洒脱率然似乎连风儿也感到讶异。
雨孅儿盯着他俊挺的身影,备受嘲弄的感觉使她傻愣在原地。
*
夏赋悠如果要出门,撇开贴身丫鬟不说,通常还会有两个懂武功的家丁,尾随在她的身后保护着。
用过午膳后,夏夫人见外头是风和日暖的好天气,未多加考虑便应了女儿的要求,让她出门散心。
虽然夏赋悠是个瞎子,但夏府倒也未曾对外封锁过消息,所以在长安城,人人都知道夏府千金是个瞎眼美人。
「小姐,妳闻到花香了吗?」洁儿搀着主子来到京城有名的半月桥,桥畔边花木扶疏、绿水环绕,矗立在旁的粉白樱花树,张狂地攫住人们的目光。
空气里有着淡淡的花香,原来不只春樱,连黄色水仙……等春天的花朵,都已绽放属于它们的美丽。
「人多吗?」夏赋悠朱唇轻扬,雅致的脸庞映着一股期待。
半月桥边的「京豪园」,是长安的富豪们出钱筹建,每到赏花季节,游人如织,形成一片热络景象。
夏劲廷正是出资筹建的富豪之一,一到春暖花开的时分,夏赋悠便抑不住心里的想望,拚命游说洁儿带她出门。
「没有!」洁儿四处张望后终于松了一口气,或许是尚未到花团锦簇的时节,今日的游客并不多。
夏赋悠唇瓣轻扬,突然在揉着花香的空气里嗅得一丝不同的气味。
甜甜腻腻的……片刻她的脑海映出了一串甜中带酸的冰糖葫芦。
她记得洁儿说过,冰糖葫芦的颜色是红色的,是一种透澈的鲜亮色泽,其他还有很多果子也是这种颜色。
现下……那气味惹得人嘴馋,她扬了扬眉,不自觉地问:「洁儿,是不是有冰糖葫芦的小贩?」
洁儿听到主子的话,转了转眼珠子,好半晌才瞧见卖冰糖葫芦的老伯由巷子里转出来。「小姐!洁儿帮妳买串冰糖葫芦,我去去就来。」
夏赋悠不由得有些赧然。「不要啦!那多不好意思。」她局促地落下话,脑中浮现一个大姑娘在街上拿着串冰糖葫芦的幼稚模样,她的唇畔便忍不住悬着笑花。
「这有什么关系!洁儿陪妳吃,夏五、夏六也得各拿一串冰糖葫芦。」
夏赋悠虽然看不见夏五、夏六的表情,但光想象两个大男人拿着冰糖葫芦的画面,便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
「啊!洁儿,妳别说笑了。」夏五、夏六被洁儿的话给吓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试问,两个大男人各拿着一串冰糖葫芦的样子……能看吗?
只是两人见主子笑得开心,只得朝洁儿猛使眼色乞求。
「多嘴!好好看着小姐。」只要主子爱,再丢脸,洁儿也无所谓。
「小姐妳等等哦!」洁儿对漾着如花笑靥的主子低喃一句,才缓缓离开。
夏赋悠温柔地微微颔首,让自己浸淫在那和煦的微风当中。
*
齐少觉一踏出「妍香楼」,便被一直等候在门口的齐家总管给逮到。
「齐总管,你在这里多久了?」他的俊眸掠过老仆忠耿的脸庞,已经约略猜出总管的来意,踽行的脚步带着一丝慵懒的意味。
「小的出门办事,顺道绕来此处,替老夫人传口信。」
口信?齐少觉扬起眉,俊逸的脸庞并没有太多情绪。
「老夫人要少爷赶紧回府。」
齐少觉在几年前,为了远离爹与成群妻妾每天不断上演的争风吃醋戏码,索性搬离齐家大宅,在隔几条街外又购置了一栋宅院,平时居住在那儿,以求耳根子清净。但他却没料到,这样反增加那一大群人的算计。
爹虽然娶了七个妾,但除了正室生了两个儿子外,其余妾室生的全都是女儿。
老大齐少远弱冠之年便离家往外地发展,齐少觉与大哥相差七岁,大哥离家那一年他年纪还小,没办法追随大哥一同离开,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被留下来。
就这样,父母亲管不到天高皇帝远的大哥,为齐家开枝散叶的责任自然落在他的肩头。
他压了压眉心,苦笑出声,不愿为难眼前的老总管。「行了,我会回去的。」
齐总管将眸光落在齐少觉高大的身影上,又再补上一句。「夫人身体不适,要少爷一定、一定要赶紧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