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归程已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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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激你对我这么好!”她勉强说。

  “难道我不该对你好?”他更意外了。“卓尔,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随口说说而已,”她为自己分辩。也警惕自己,坚白敏感,她不能再随口说。“你竟也疑心病重?”

  “我紧张你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他认真的。“你不要假装不知道。”

  她犹豫一下,坚白和平日有些不同,是不是昨夜的迟归引起了他的怀疑?

  “怎么?坚。”她放柔了声竟。“今早情绪不好?或者遇到了不开心的事?”

  “都没有,你怎么这样想?”他又笑起来。“我只是随便跟你聊聊!”

  “随便也聊了十分钟,你不去公司了?”她也笑。

  心虚的人常疑神疑鬼,她就是这样吧?

  “还早呢!”他不在意的。“东京已很凉了,秋天总给我一种难以形害的忧郁感。”

  “你在悲秋?”她笑。“我对秋天的感受和你完全不同,我觉得秋天最美,美在意境和味道。”

  “我只是个生意人!”他笑。“如果你在这里,或者我也能感受到你说的美。”

  “别这样,坚。后天你不是要回来了吗!”她说:”你怎么也孩子气起来了!”

  “不知道。这样出门——感觉和平日不同,真的,”他似在自语。“或者因为你已决心做主妇吧!”

  “只怕不能做得如你意。”她说。

  “如我意?”他轻笑。“卓尔,这么多年,我要求过什么?你是个可以尽量发挥自我的主妇。”

  “我变成了一个过分自我的主妇!”她问。

  电话里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你原本是个自我的人!”他说。

  卓尔呆愣半晌,她原本是个自我的人,她是吗?这是他心目中的她?

  “不聊了,我会再打电话来。”他说:“周来快乐。”

  然后就挂断电话,显得有点——不正常的匆忙。

  他——怎么了?最正常的坚白也变得不正常?

  放下电话,她久久回不了神,她怀疑,一定是某些地方让坚白看出了破绽。然而一一什么破绽?

  电话铃又响,她不安的抓起来。

  “喂——”她顾不得礼貌。

  “早。我没有吵醒你吧?”毕群,令她永远矛盾的人。

  “是你——”她的不安扩大。“我今天有些不舒服,我怕不能再出来——”

  “我知道,”他全然不觉意外。“昨夜——我把你吓坏了,是不是?”

  “不,不是,我真的不舒服——”她在喘气吧?他提昨夜——不曾做错事而仍有犯罪感的昨夜。

  “昨夜只是一次偶然,谁也没有蓄意做什么,”他认真的。“你该相信我,卓尔。”

  “我认为——我们不该再见面。”她稚气得像个小孩子。“很不好!”

  “不见面代表什么?自欺欺人?”他尖锐的。

  “不要这么说,”她小声叫。“毕群,请你立刻回去,好不好?我不希望你再留在这儿。”

  “你要我回去,我立刻走就是,”他慢慢地说:“你现在情绪不稳定,这是你的真意!”

  “当然是!”她强作镇定。“我知道错了,我不该一再的见你1”

  “是,我也知道错了,我们不该再见面,”他竟这么说:”因为我们的感情竟然还那么深。”

  “毕群,你——”她涨红了脸,颤抖得一个字也说不出,因为她心中也承认,他说的是真话。

  “你要我走,我立刻去退房,坐下午的飞机走,”他想也不想地说:“只要你叫我走!”

  她深深的,深深的吸一口气。

  “请你——回去,”她用尽了全身的力量。“留在这儿对谁都没有好处,而且你的新太太——”

  “别提任何人,卓尔,”他略带沙哑的声啻似出自灵魂深处。“你不想见我,你不愿见我,我走就是,与任何人无关,请别提任何人。”

  “那么——你走吧!”她咬着唇说。

  “好,我下午回去,”他仿佛是决定了第三次世界大战般。“我坐下午最早的一班飞机走!”

  “谢谢你,”她松了一口气。“祝你顺风。”

  “只祝我顺风?”他轻笑起来。“你未免太吝啬了吧?”

  “那么——祝你愉快、健康。”她说。

  “重要的是你,”他的声音认真了起来。“我要你快乐,明白吗?快乐,不只是脸上的笑容。”

  “我会。”她勉强说。

  “我说过六十岁的再来见你,”他又笑了。“但谁知道我等不等得及呢?我会非常想念你,卓尔,忍无可忍时。我会再来。”

  “不,请别再来——”她叫。

  “你真的那么残忍!”他轻叹。

  坚白从日本回来时,卓尔仍然觉得自己笑得不自然,虽然她用了两天时间来准备。

  毕群是星期六下午走的,他真能这么说走就走,卓尔感到握意外。他既然来了香港,她不认为他会这么“容易”离开,他不是说过,不达目的一辈子也不放手吗?

  他在机场打电话给她,说只要她一个电话,他会立刻赶来。她无言以对——不,是什么也不敢说。她怕鼓励了他更鼓励了自己, 这不行。

  干是他就这么走了,甚至没有留下他的地址和电话号码——很讽刺和矛盾,是不是?还说她一个电话他就赶来。

  但是毕群就这么走了,她却仿佛不甘心似的若有所失。她的脾气一下子变得好烦躁,好不耐烦连小宝跟她讲话她都不愿回答。还说一辈子不放手;她只是这么叫他离开,他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她——她真的不甘心!

  人性就是这么矛盾的。明知事情不可能有结果,她让他走是理智,他走了她却不开心,却——怪他,感情上她认为——既然表现得那么真诚、深挚,就不该那么容易走。她是矛盾的。

  坚白回来了,她不得不藏起心中矛盾,努力展开笑容,唉!一点办法也没有,她笑得勉强极了。

  “怎么?你不舒服?或是太累?”坚白一边换衣服一边凝望她。“好像病了一样?”

  “没有事。”她想对他表现亲热一点,却做不到,一道无形的隔阂在他们之间。“我很好!”

  “一定是昨天带小宝出去玩累了!”坚白愉快的。只要回家,只要见到卓尔,他总是愉快的。

  “只不过看了一场电影,怎么会累?”她远远的坐在一角沙发上。“倒是这两天睡不好!”

  “为什么?”他很意外。“以前你不太闹失眠的。”

  “可能因为你不在,”她淡淡地笑。“香港这地方治安又坏,我紧张。”

  “紧张什么呢?”他失笑。“有佣人,有司机,还有小宝,而目我们这地区治安一向良好,你在吓自己!”

  “也许吧! 你知道我喜欢胡思乱想,”她摇头。“愈想就愈睡不着。”

  “傻卓尔,”坚白走到她面前,用双手捧起她的脸蛋,仔细的端详着。“恩!真是瘦了哦!”

  卓尔一干子面红心慌,好像捧着她脸儿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人。想摔开他,却又惊觉他是坚白,她脸上的神情就愈发显得尴尬了。

  “公事——顺利吗?”她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那是没什么困难的!”他吻一吻她的面颊。“公司一切全在轨道上运行,不会出差错。”

  “你这人——我从没见你认为什么事有困难,”她忍不往问。“有事困扰过你吗?”

  他凝视她好一阵子。

  “有,当然有,”他淡淡地说:“没有人幸运得凡事都得心应手.一帆风顺的,我当然也遇到不少困难,但困扰和难题,只要沉住气,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

  “这么有信心?”她问。

  他摇摇头,笑了一下。

  ”卓尔,近来你总喜欢用挑战的口吻,你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他半开玩笑。

  她心中一惊,不敢再试探下去。

  “你疑心病重。”她说:“我目前不必工作,有太多的时间和精神,自然也盯紧你一些。”

  “很喜欢你盯紧我,这是我的幸福。”他说。

  幸福——她的心莫名其妙的就砰砰乱跳起来,他们的幸福是不是在受考验的边缘?

  “只怕——以后你会叫吃不消。”她勉强说。

  “你看错了我,”坚白摇头。“对我重视的人的重视,我开心还来不及,怎么吃不消?”

  “坚,你向来都是这么好的吗?”她几乎叹息。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他在她对面坐下来。

  “我的意思是——坚,你对人从来没有一点恶念吗?或者是一一你一直把所有事做得这么圆满?”她似乎很困难的在解释。“有的时候我在想,只有上帝是完美的,但你——也接近了!”

  “说得多可怕,居然敢拿我比上帝?你太没有敬畏的心了,”坚白笑。“这是你的天真和孩子气,你眼中的我或许很好,但我只是个平凡人,我常做错事,也有太多的缺点。因为我们之间有感情,所以你的眼光就美化了我,觉得我接近完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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