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莛打开行李,将衣服一件件摆进置衣间,同时还抽着面纸擦眼泪。她真是委屈到家,要不是沦落异乡,求助无门,她绝对不会为了赚那几万块的机票钱,受尽百般凌辱也不能回嘴。
「你……你对歌剧有没有兴趣,今晚在歌剧院上演『茶花女』,你陪我去看,如何?」他态度放软,口气缓和,看似在赔罪,但他并没有对刚才的言行做出任何致歉行为。
「我是女佣,怎能跟雇主去听歌剧,你自己去看好了,我还得在家洗衣服,拖地、洗马桶。」把最后一件衣服放进置衣间,潘莛抹泪,正视着他说道:「我要换衣服,能不能麻烦你出去一下!」
「这出戏的票很难买,想说你应该会喜欢,所以才托朋友多订一张,你最好考虑清楚。」看她两颗眼珠子还是跟母狮一样不友善,孙嘉桓只好再把身段压低一点,「你陪我去好不好,一个人看戏真的很无聊。」
「不要不要不要,我不想看,你听不懂国语吗?」
「好,我为刚才不当的言行跟你道歉,这下总可以了吧!」他想她在乎的应该是这个才对。
「叫我长颈鹿,你才是大狗熊。」
他是大狗熊?像吗?
「对,我是大狗熊,麻烦你陪大狗熊去看戏,行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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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出「茶花女」已在罗马整整上演两个月,场场爆满,尤其到了周末,更是门庭若市,人潮络绎不绝。
在入场前,潘莛先去了趟洗手间,等到两人就座后,她赫然发现,她的脚链竟然不见了!
「糟了,完蛋了,怎么会这样子……」开场前十分钟,她才发现自己右脚踝上的一条K金脚链不翼而飞。
「你在找什么?」看见她一脸慌张,他不禁关心问道。
「脚链,是我最好的姊妹去LA旅行时买回来送我的,糟了啦,怎么会弄丢呢?可能是刚刚去洗手间回来时跑太快,所以在半路松掉了吧!」她二话不说,起身就要往剧场外冲。
「等等,戏就要开演了,你要去哪?」他喝住她。
「去找脚链啊,反正现在又还没开演,我去找一下就回来。」
「不就是一条脚链,我再买给你就好了,何必辛苦地跑回去找。」他无法理解,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干么这么大费周章。
「那条脚链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所以我非找到不可,你放心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的。」不等他再开口,潘莛已经跑了出去。
沿着刚刚进场的路线,她仔细往回梭巡,她的双眼就像雷达般在剧院门口,还有洗手间内外仔细寻找,绝不放过任何一点蛛丝马迹。
「刚刚我在这里小跑步过,应该是在这附近才对呀……」在洗手间外十公尺处,她采地毯式搜索,从墙角到圆柱边,任何小细节都没错过。
再过不到三分钟,歌剧就要正式开演,长廊上的人群大多已就定位,人越少,她心越急。
就在这时候,一双擦得晶亮的皮鞋走进她的视线范围内,潘莛顺着那双鞋往上看,是一套品质高尚的西装,西装上的脸孔,是极富优雅气息的亚洲帅哥。
「小姐,请问你在找什么?」男子用极为亲切熟悉的中文问道。
「我在……找……找一条脚链。」对方气质出众,说话口气像夏夜南风呢喃,比起孙嘉桓的鸡猫子鬼叫好听一百倍。
「是不是这条?」男子伸出手,紧握的拳头打开,那条让她找得千辛万苦的脚链,顿时呈现眼前。
那种失而复得的愉悦感,让她开心地想要跳起来欢呼,她拿起脚链,不停点头说道:「没错,这就是我丢掉的那条,你看,跟我左脚上的这条一模一样,我没骗你,是真的。」
「我没说你骗我,我本来要送到剧院的办公室去,既然是你的,我当然要物归原主。」
「你是在哪里找到的?」
「我刚从外头进来,去上完洗手间后,在那边那株大盆栽边发现的。」他指向不远处的一棵侏儒棕榈树。
原来是在那里,她想起来了,刚刚她就是在那里绊了一下,应该就是在扭到的那一瞬间,脚链摆动幅度太大才松掉的吧!
「真是谢谢你,这条脚链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要是找不回来,我就太对不起我最好的朋友了。」幸好没丢,这下总算松了一口气。
「看来你很在乎朋友送给你的礼物,你好,我叫江云呈,很高兴能在这么遥远的地方碰到同故乡的人。」他主动伸手问好,极具绅士风范。
「你、你也是台湾人?」
「是的。」
「你怎么晓得我是从台湾来的?」
「听口音就知道了,你没有大陆人那种腔调。」
「你好,我叫潘莛,再次谢谢你帮我找回我的脚链。」她深深一鞠躬。这个男人看起来颇具艺术气息,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贵族般的气质,让她自然而然以礼相待,不像那个孙嘉桓……
「别这么说,只是举手之劳,不算什么。」
面对她这位打扮入时、体态窈窕的女子,江云呈不禁露出微微笑意;而潘莛面对眼前这位大帅哥,也变得稍微有些恍神,好象石雕般定住不动。
江云呈看她动也不动,用手指了指手表。
「嗄?」
「戏开演了,你还不赶紧进去。」
她羞得面红耳赤。真是丢死人了,自己刚才那表情一定锉毙了,锉死了啦!
「那……那我先走了,再见!」她急忙转身。天啊,好丢脸喔!
戏已开演五分钟,潘莛才在一片静穆的气氛下,脚步轻缓地步回自己的座位。
「找到脚链了吗?」
「找到了。」
「在哪儿弄丢的?」
潘莛据实以告。「是个大帅哥帮我捡到的。」
「大帅哥?」声音分贝之高,引来四周人的注目。孙嘉桓惊觉旁人的警告眼神,立刻把声音压低下来,「什、什么大帅哥?」
「就是个大帅哥嘛!」
「你跟他聊很久?」不知怎的,他的情绪开始变得焦躁不安。
「没有,几分钟而已。」
「几分钟而已?我觉得你好象去了很久。」就算不久,现在给他的感觉也好象很久。
她侧着脸,开始不耐烦。「这很严重吗?」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外头坏人很多,我……我这是为你好,你不要不识好人心。」
「我知道。」真烦,还要不要看戏啊!
「那你跟那位帅哥聊了些什么?」他韧性坚强,继续问。
「哪有聊些什么,就谢谢他帮我捡到脚链啊!」一把火囤在肚里,潘莛准备火山爆发。
「那……那有互留电话或……」
「孙嘉桓,你也管太多了吧!」
骂完,前后左右均传来——
「嘘——」
坐在他们周遭的人,都只听到两人的一问一答,至于台上在演些什么,早已被打扰而无法顾及。
知道自己成为众矢之的,这才让两人暂时休兵,专心观赏台上表演。
说专心,其实孙嘉桓是心不在焉,他心里揪着一个疑问,不懂身旁这个女人,为何能在男友离世后没多久,就跟陌生男子一聊聊那么久,不过就是对方捡到她的脚链,她只要跟他说声谢谢就可以离开了,何必还要扯些有的没的。他对于她能那么快就从情伤中站起来,不知该说佩服,还是不敢苟同。
他几乎把脑筋全用在隔壁这女人的感情态度上,等到曲终人散时—他才懊悔自己当了两个多小时的木头人,无论台上演员表演多精湛、多出色,他一点感觉也没有。
「威尔第的音乐更是太棒了,配合小仲马深刻紧凑的剧情,真是扣人心弦,好看极了……」散场后,走出剧院外,潘莛还是不停回味着女主角维奥莉塔高一几浑亮的嗓音。
这出歌剧音乐纤细,剧情清澄感人,具有强烈的感染力和、水不褪色的新鲜感,刻划着风尘女子和富家子弟间的凄美爱情故事。
这个故事潘莛早已耳熟能详,别看她爱漂亮,赶时髦,但对于这种经典的文学作品,还是多少都有涉猎。
「你觉得这个女主角的高音唱得如何?对我来说简直是天籁,要我再来看一遍、看十遍,我都愿意。」即使坐在车里,她还是沉浸在刚才的深刻感动中,生平第一次看歌剧就让她陶醉,想来,以后可以多去观赏。
一路上都是她自己在那自言自语,只见她越说越没力,越说越无趣,这当然是因为没人搭腔,只有她一人演独脚戏所致。
「你怎么了,为什么都不说话?」十分钟后,她才发觉孙嘉桓脸色有异,眼睛直视前方,一句话也不说。
「我不明白,你这个女人为什么能够这么开心?」他憋不住了,再不说说她,他体内的瓦斯会自动爆炸。
这句话问得她一头雾水。「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开心?」是他带她来听歌剧的,不是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