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义愤填膺的样子,纪吟风但笑不语,耐心的等到她说完了,才慢条斯理的道:「是妳让我写的啊。」
苏盈袖狠瞪他一眼,「无子、淫意、不事舅姑、盗窃、妒忌、恶疾当然都不能写了,那就口舌吧,谁叫我不是哑巴呢。」
纪吟风为难的看着她,「盈袖,妳没有搬弄是非啊,从妳来到纪家妳就一直在嚷嚷一件事,那就是解除婚约,我想妳真的没有时间去搬弄是非,真的。」
她用力一拍桌子,恶狠狠看着他,「我让你写你就写,废话那么多干什么?」
「人无信不立,我辈读书人岂能枉顾事实,随意捏造罪名扣加于他人身上乎?」
又来了,之乎者也,她生平最最最痛恨的一件事。
「把你那套酸溜溜的说辞给我收起来,」她在他面前挥了挥拳头,「赶快给我写,明天就要拜堂成亲了,你总不想让全苏州的百姓看笑话吧?」
纪吟风点点头,「说的也是。」然后从一边拿来笔墨纸砚,蘸好了墨,笔却顿在半空中,闪着笑意的眸子看向她,「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妳不会食言?」
「我们江湖人一诺千金。」苏盈袖信誓旦旦。
笔走龙蛇,遒劲有力,看不出一个弱质书生写出的字倒是满有一股阳刚之气,苏盈袖在一旁暗自赞赏。
字据、休书很快就写好了,她收起字据,想拿休书的时候却被纪吟风按住。
「你后悔了?」她挑眉。
「我是怕妳反悔,所以休书我先保存,三个月后再交予妳。」他抽走休书,折好,放入自己的袖内。
苏盈袖撇撇嘴,点头,「也好,有字据我还怕你什么。」转身向卧室走去,然后突然转过头道:「喂,你今晚可以回自己房里去睡了,天天像狗一样看着我,不累啊?」
纪吟风笑道:「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有人宁愿做狗,因为只有狗才会被美人堂而皇之的搂抱于大庭广众之下。」
咦?苏盈袖歪首看着他,眼睛慢慢瞇了起来。这个登徒子,居然占她便宜。
「我在说狗而已。」他笑得很真诚,没有丝毫的杂念。
她白他一眼,继续往里走去。
「当然了,妳抱我,我也不会反对的。」
苏盈袖霍然转身,纪吟风依旧笑得一脸的云淡风轻。这家伙果然── 成亲前一天晚上,纪大少爷再次被人扔出了临风小筑,这回看到的人更多。
第二日,一大早临风小筑就热闹了起来,喜娘、婢女进进出出,忙得不亦乐乎。
光嫁衣就试了不下三套,哪有人连做嫁衣都做这么多套的?是不是纪家实在有钱没处花啊,这让苏盈袖眸底的火苗是越烧越旺,却不能阻止喜娘忙碌的手脚。还得继续忍受一群人在她脸上,头上抹来抹去,插来插去的,然后她有一个深刻到死都不会忘的切身体会──新娘真不是人干的。
难怪以前看到新娘总会在出嫁这一天哭得淅沥哗啦,原来是被人整得要疯掉又无法发泄才会以哭声来表达。
好不容易终于一切搞定,苏盈袖被人在头上盖上红巾,安坐于床沿,心里大大的松了口气,总算可以不受她们摆布了。
当喜乐响起的时候,喜娘的脚步再次走近,笑道:「恭喜新娘子,现在咱们该上喜堂去了。」
真聒噪!苏盈袖不耐烦的蹙起眉头,任由她扶着自己走出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闭着眼睛也可以走得出去,又不是七老八十还得让人扶着?
越往前走,人声越嘈杂,乐声越响亮,她知道离喜堂也越来越近了。
听着司仪宏亮的嗓音唱着礼,苏盈袖却感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强烈注视。
当司仪唱到「夫妻交拜」时,她听到一个冷傲的声音响起──
「不能拜。」
是他!他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轻若鸿毛的脚步靠近,她丝毫未动,就那么站着、等着。
「万事通说妳到苏州嫁人,我还不信,现在我终于可以肯定新娘真的是妳。」
纪吟风打量着打断婚礼的男子,一身的江湖劲装,透着一股江湖气息,容颜俊美中透出一股孤傲之气,就像一柄没有剑鞘的剑发出迫人寒芒,使人不能近其身。
「敢问这位公子与她认识?」他猜测着这人与苏盈袖的关系。
「苏姑娘,妳连应一声的勇气都没有吗?」
众人听到了骨骼响动声。这男子与新娘子有仇?
红巾之下逸出轻笑声,苏盈袖道:「傲视江湖群侠的血剑前来道无情贺,小女子真是感恩不尽,只是纵有天大的事情也得过了今天再说。」
忽闻剑出鞘的声音,寻常百姓哪里见过这刀光剑影的场面,顿时有人发出尖叫。
「再叫就杀了妳。」此话一出,全场立时静得连根针落地都听得到。
纪吟风伸手挡在新娘身前,彬彬有礼的道:「这位公子,今日乃是晚生大喜之日,就如盈袖所讲,再天大的事情也得过了今天再说。」
苏盈袖轻而易举的将纪吟风带到自己身后,直直的迎上面前的那柄剑,她知道剑就对着自己的面门,但她无惧。
「苏姑娘,普天之下敢这样无视我血剑的人大概也只有妳了,果真是艺高人胆大。」冰冷的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丝的钦佩。
「真的只有我吗?我彷佛记得一年前有位风华绝代的女子也是这样面对你的剑,在一处万丈悬崖边上被你刺中身坠崖底,粉身碎骨的吧。」苏盈袖说得非常的轻描淡写,却让人听得不寒而栗。
「她人呢?」血剑无情的神情顿时激动起来。
「粉身碎骨了啊。」
纪吟风突然有种感觉,自己的妻子在调侃人,而且是蓄意已久。
「苏盈袖,我可没那么好的耐性。」剑往前递了半寸,红巾飘动。
「我有就好了。」苏盈袖声音中的笑意更加明显。
剑动、身动,众人大开眼界,没想到书香门第、官宦世家的纪府居然娶到了一位身怀绝技的儿媳妇,莫不是以后要走江湖路?
但见喜堂红影飘忽不定穿梭于剑光之间,游刃有余。
纪吟风越看越只有摇头的份,妻子摆明就是在逗人家玩,而且还玩得不亦乐乎,好像完全不记得今天是拜堂的大日子。
众人困惑的看着新郎官若无其事的走到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彷佛很有闲情逸致去欣赏那一对打得热火朝天的人。
「你何必非得今天问我?」听风辨位的躲过一剑,苏盈袖问出心头的疑问。
「过了今天,天下之大,何处找妳?」血剑无情剑花一挽,一副不把那碍眼的红巾挑下来就绝不罢手的模样。
「我有那么难找吗?」
「动用江湖三帮四派七十二洞的人都找不到,不难找吗?」
这么难找?纪吟风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一副思考的表情。
「可你找到我了。」苏盈袖有些小小的郁闷。
「那是因为妳在一个地方停留的天数太久,这是妳行走江湖六年从未有过的事情,连万事通都啧啧称奇,强烈建议我一定要来找妳。」
「哇!那个混蛋,出卖我他有什么好处?」苏盈袖发出惨叫,简直比被剑刺到还激动。
「不说他就得死。」他的回答很干脆。
「林南英,你一直攻我的面门,难道你爱上我了?」
明显有旧椅碰撞的声音,纪家这位新妇说的话很耸动!
林南英的剑势一顿,收剑退后,目光冰冷的看着她,「我只是讨厌跟一方红巾说话。」
苏盈袖摊开双手,做出无奈的样子,「今天我头上的东西是要我的丈夫揭开的,你再不情愿也只好忍着,不得不说你挑的日子真的非常的不好,你要是昨天或者明天来,我肯定面对面跟你讲话。不过,挺幸运今天不必看到一张讨债脸,下次见面我一定谢谢万事通。」
林南英的脸色当下变得更难看,越发的像讨债脸。
「你,马上跟她拜完堂,把那碍眼的布给我揭下来。」长剑指向正端起茶碗准备喝茶的新郎倌,苏盈袖已经是江湖中的异类了,想不到她嫁的丈夫也这么的怪!
司仪被迫用颤抖的嗓音唱礼,「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喜娘找来了喜秤,纪吟风在喜堂就挑起了红布,当下喜堂一片惊艳声响起。
满头的珠翠也无法夺去那张眉目如画的秀雅容貌的光彩于万一,一双明眸流彩无限,一身鲜红的嫁衣越发显得她肤自如玉,灵气逼人。
纪吟风为之一呆,没想到上妆之后的她会美得如此惊心动魄。
「苏盈袖,她人到底在哪里?」
「难道万事通没对你讲吗?」她一副好吃惊的表情。
「他知道?」林南英的脸色非常差。
苏盈袖把红巾抓在手里玩弄着,漫不经心的道:「我把人交给他已经半年了呢,所以问他可以知道答案,问我就不晓得了。」
「那妳刚才为什么不讲?」林南英的手筋暴起。
「哦,你打扰了我的婚礼啊,总要回报点什么我心中才会平和,难道不是吗?」她冲着他嫣然一笑,笑容纯真中带着几丝顽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