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册斜落,正好碰到旁边的一只翡翠石镇,孟关关闪亮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通体碧绿、雕工细腻,翡翠石镇被制成狮子的模样,蹲坐著好下威武,嘴里好像还含著颗亮亮的珠子。
孟关关忍不住拿起石镇细瞧,正要探指将那珠子挖出来,谁想小手上油腻太多,一个失手,翡翠狮子便直直掉了下去。
“当”的一声,坚硬的青石地面上顿时炸开无数粒翠绿碎片……
瞪眼,她瞧著满地碎片,咬牙愣住。
不过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翡翠狮子嘴里的珠子竟然滚不见了!明明应该在的,怎么会不见?
她很不高兴的拧起眉,弯著腰努力寻找。目光一点点移动,匆地瞧见了一副雪白的衣衫下摆。
雪白又柔软的衣料,刺绣著层层叠叠的同色流波。衣摆下,是一双比她大上很多的脚。
咦?屋子里怎么多了一个人?
无声又无息的出现在她面前,简直不像人!
抬起头,孟关关猛地眼前一亮。
这个……到底是人还是神仙?
她的身前,正静静站著一个十一、二岁的漂亮人儿。
肌肤像初雪一样晶莹,头发像流水一样绵长,有几缕软软的垂在脸颊两侧,衬得漂亮人儿肤色更白、唇色更红。那一双漆黑明亮的眸子不带丝毫暖色,正在冷冷的瞧著她。
好清秀的人儿、好冷淡的表情。
瞧著她,就好像是瞧著一块挡住去路的大石头。
可是那种完美与淡漠,却让年幼的孟关关看得失了魂。
娇小的唇办忘记阖上,孟关关傻傻的流下几滴口水,沿著嘴角一直滴到衣襟上。
“你是谁?”几不可见的皱皱眉,冰冷的漂亮人儿开口了,连语声也是清清冷冷,当中含著些许怒意。
因为突然出现的孟关关,也因为那一地的碧绿碎片。
“我……我是关关,姊姊你是神仙对不对?”孟关关终于回过神来,然后猛地向前扑了上去,兴奋叫道:“神仙姊姊你好漂亮哦!这是我第一次看到会说话的神仙呢!你会不会飞?能不能带我飞出去玩?我要抓小鸟,看老虎还要吃鸡爪……”
抓著漂亮人儿的衣襟,孟关关一张樱红小嘴不断的兴奋开阖,抓紧时间许著她所有能想到的愿望。
走路没有声音,长得又这样美丽,眼前人儿下是神仙还是什么?而且在娘亲跟她说的故事里,仙女不都是穿白衣裳的嘛!
只顾著兴奋的孟关关没有看到,漂亮人儿那双美丽狭长的凤眼正变得越来越冷;她也没有看到,漂亮人儿那双雪白的手已经用力握成了拳。
低头瞧著被孟关关牢牢抓在手中蹂躏糟蹋的雪白衣襟,秦逸风气得发抖。
真思心……真恶心的两只手!
那黄黄的是什么?酱油?那红红的又是什么?不要跟他说是鸡血、鸭血啊……他一见血就想晕想吐!
什么神仙姊姊?难道他长得很像女人吗?带这个臭丫头去飞?她想早点摔死,他还不想呢!
这一地的翡翠碎片是他那只宝贝狮于的残骸了?气死他了!这恶心巴啦的脏丫头居然敢把他最最心爱的狮子砸坏掉!
还有,她到底准备在他身上赖多久?
“滚开!”咬牙喘气,秦逸风瞪著她,用快要崩溃的忍耐嗓音警告。
“神仙姊姊……”孟关关兴奋的小嘴终于停顿下来,不敢置信的抬头,呆呆瞧著他。
神仙,怎么也会说滚?
据从前某位夫子的教诲,这个“滚”字,不是算粗话的吗?
“我说,叫你滚开!”见孟关关一点也没有滚蛋的意思,秦逸风忍不住大叫一声。雪白的小脸有些泛青,漆黑的眉毛紧紧竖起。
在他十二年的生命里,这样的情形恐怕是绝无仅有的了。秦家公子秦逸风自三岁懂事以后,就再也没有大叫大嚷过。
他安静、他斯文,他是白云和清风的代名词。
可是现在,他却变成了台风和地震。
“神仙姊姊讨厌关关?”听到怒叫,孟关关眨眨眼,大大的泪珠开始在眼眶里积蓄,将落未落,楚楚可怜。
她企图拿眼泪来感动神仙,这是她用遍各处、屡试下爽的法宝,就不信美丽的神仙姊姊会比爹爹娘亲还狠心!
“臭丫头你给我滚开!”很可惜,神仙确实发怒了。不但发怒,还做出了某样实质性的动作。
大脚一踹,娇小玲珑的孟关关被秦逸风毫不客气的踢飞了出去。
“砰!”划过一道小小弧度,她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而且,正巧躺在一地翡翠碎片之外。
一时间没有喊疼也没有哭泣,孟关关愣愣抬起头,不怎么明白的看著秦逸飞,活像只翻不过身的小乌龟。
神仙不但会骂粗话,还会踢人?
真奇怪,她飞了这么远,明明应该摔得很重下是吗?可为什么不怎么痛?难道……神仙踢人是不会痛的吗?
收回大脚,秦逸风走近几步俯视著她,冷冷道:“臭丫头你听清楚,本公子可不是什么神仙!再不滚出去,我就把你丢到外头的湖里去喂鱼!”
白衫飘逸、容颜秀雅,冷淡少年对著地上呆呆的女娃说出最后的威胁。那种断然和寒冷,连幼小的孟关关也可以听明白,他绝下是在开玩笑。
扁嘴,再扁嘴。
积蓄多时、早早准备的眼泪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不过,当然不会用在秦逸风面前。
“呜哇!你打我!”一道惊天动地、穿云裂石的尖叫声响起,孟关关猛地跳起来,飞快向外冲了出去。
孟关关终于弄明白,原来这个漂亮人儿并不是神仙,只是个和她一样的人而已。还是一个绝顶讨厌、绝顶可恶的坏人!
他他他……竟然敢叫她滚!
竟然敢威胁她!
意然敢拿大脚踹她!
呜呜……她要去找爹爹和娘亲为她报仇雪恨!
哭喊声一路响彻庭院,震得小河里的流水都快倒转,简直让人无法相信是从一个七岁女娃的嘴里发出来。那疾奔的小小身影也快捷无比,晃眼间已奔出老远,像极了野外逃命的小兽。
向来聪慧的孟关关很明白,单凭弱小的自己绝不会是那白衣少年的对手,唯有去搬救兵才是上策!
屋于里,瞧著孟关关一路惊天动地的跑远,秦逸风漆黑的眉越皱越紧,考虑半晌,终于也不情不愿的举步向外走去。
那小女孩儿虽然很脏,但身上穿的衣裳却很华丽,绝下会是哪个下人家的。娘亲曾跟他说过,今晚会有客人来秦府用餐,那么,这小女娃儿便也算是秦府的客人了?
他这个身为主人的踹了客人一脚,总得去前厅解释一下吧?
虽然,他已经踹得很小心,也很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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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厅里,原本一室的热烈与融洽已被孟关关的哭声彻底打破。
哭!
哭得泪流成河,哭得肝肠寸断,哭得上气下接下气加中间断气!
四个大人全部停下筷子围到她身边,不知发生了什么凄惨大事。
不过奇怪的是,秦家两位似乎比孟家两位还要紧张。比起秦夫人急切的神情,孟夫人倒要平静很多。
似刻意也似巧合,孟关关冲进厅堂后就倚到秦夫人怀中,娇小的身子哭到打颤,那种委屈、那种可怜真是没法用言语来表述,让秦夫人心疼得直想陪著掉眼泪。
孟夫人见状,在旁边和孟老爷对望一眼,苦笑著摇摇头,轻声道:“嫂子先不要心急,我家这孩子……”
可没等她说完,秦夫人已经一把揽住孟关关,著急的柔声询问:“乖宝贝不哭,告诉婶婶好不好?到底是谁欺负你了?”
“呜……有坏人打我……呜呜……”倚在靠山怀里,孟关关一边打嗝一边哭泣,有些口齿不清。
“什么?有人打你?”秦夫人一呆,马上生气道:“哪个大胆的敢打我们关关!”
她早就把孟关关当作了心肝宝贝,听到她被打顿时比自己挨了打还要心疼。
不光是秦夫人,这下连秦老爷也跳了起来,弯著腰一迭声追问:“乖宝贝快告诉伯伯,是谁打你?”
“呜呜……是……”孟关关一边保持著哭泣,一边思索该怎么形容那个穿白衣服的大坏蛋。
长得像神仙的?漂亮到不像人的?冷得像冰的?
好像都不足以表达她愤怒的千万分之一!
“别问了,打她的是我。”一道清冷声音从厅外传来,打断了孟关关的辛苦思索。
厅外夜色正浓、月光远淡,挺秀的白衣少年迎著一室灿亮走了进来。光晕洒在他长发与白衣上,如同天上谪仙下凡,清雅无伦。
孟老爷和孟夫人盯著少年,只觉半晌栘不开目光,心底大为惊奇。
他们今日前来拜访,秦家少爷本当列席的,秦老爷却道自家孩儿生性安静,上不得枱面。可现在看秦公子这般品貌,已足够称上超凡脱俗四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