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的人对于豪门都存有一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或是误解,以为他们可以随心所欲做任何事,其实不是这么回事。
「我喜欢做家事,但我父亲不允许我碰这些在他观念里面娘娘腔的东西,只愿意我做些阳刚的事。」比如说练武。
「我渴望自由,想做自己喜欢的事,但我排行老大,很多事情不得不一肩扛起,没有任性的空间。一个多月前,我父亲通知一个月后要将公司完全交由我掌管,我当时就打算出去游玩一个月,回家以后再好好扛责任,刚好那个时候看见妳应征保母兼管家的广告,于是就前去应征。」
接下来的事不必再多说,过程尤小枫都全程参与,却也因为参与,而搞得浑身是伤。
「我真的没有打算骗妳。」他再一次解释。「我也没想到我会喜欢上妳,更没有想到妳会这么讨厌有钱人,也因此错过了许多表白的时机。」
没有人会质疑这是上天的安排,一切都是那么刚好。他刚好想出外透透气,她就刚好需要一个保母。他刚好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她刚好最讨厌有钱人,一切都是命运在开玩笑。
「后来实在已经拖到不能再拖了,非回家不可。刚好小朋友也被父母接回去,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跟妳解释非走不可的原因,只好不告而别。」
「你大可以告诉我实情。」怎么也好过欺骗,尤小枫愤怒地看着他。
「小枫……」
「而且你是个懦夫,你不但欺骗了我,也欺骗了你爸爸,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滚到旁边去。
「小枫──」
「自由和权利从来就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去争取来的,你如果真的这么看重你的自由,就该勇敢去争取!」别说些有的没有的废话,她说得喘呼呼。
「别以为忠于自己这么容易。」她越想越气,拳头握得越紧。「不要幻想不付出代价,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那只是空谈!」
吼完,尤小枫便跑开了,聂齐家来不及阻止,也无力阻止,整个人陷在她的话中不得动弹。
自由和权利从来就不走从天上掉下来的,而是去争取来的,你如果真的这么看重你的自由,就该勇敢去争取!
别以为忠于自己这么容易。不要幻想不付出代价,就能获得你想要的东西,那只是空谈!
……他从来没有争取过他的自由,只是一味埋怨上天赋予他的责任,又,他根本不敢向他的父亲争取自由,习惯性的畏惧和服从阻碍了他的脚步,使他停滞不前。
她说得对,他是个懦夫。
直到这一刻,聂齐家才敢对自己承认。
但是他并不打算永远当一个懦夫,他会让尤小枫知道这一点。
但在那之前,他必须先争取他的自由。
抬起头,跨大脚步,聂齐家的脸上,充满了无法撼动的决心。
第十章
「爸,请还我自由。」
占地十几坪大的书房之中,就听见聂齐家用坚决的语气同聂爸爸说话。聂报国在一旁帮聂爸爸整理要供应给记者的正式声明稿,不期然听见聂齐家的独立宣言,下巴都掉了下来,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
他哥哥……疯了。
聂报国惊慌不已地看着聂齐家,暗暗为他念阿弥陀佛。
他是说过,希望能激起他骨子里面叛逆的因子,但也不用这么叛逆吧?叛逆到公然挑战他父亲的权威,甚至要自由。
「你说什么?」聂爸爸压根听不懂他的意思。什么自由?什么还不还?简直胡说八道!
「我说,请您还我自由。」聂齐家坚定地重复一次。「我在跟您要回我的人身自由,从今以后,请您不要再限制我。」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做。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限制你的自由了?」他既没绑他的手,也没绑他的脚,何来限制之说?
「无时无刻。」聂齐家回道。「您虽然不是用真的绳索绑住我,但您加诸在我──不止,加诸在我和报国身上的,却比实际的绳索来得更紧,紧到我和报国几乎无法呼吸。」
「什么?」聂爸爸无法理解。「我用绳索绑住了你和报国?」这是什么说词?
「是的,爸。」聂齐家坚定的点头。「您绑住了我和报国。」
「胡说八道!」聂爸爸的怒气慢慢被挑起来,本来他并不想发脾气的。
「我没有胡说八道,这是我和报国共同的感觉,只是我先告诉您而已。」等到哪一天他弟弟忍耐不住,也同样会爆发。
「是这样子吗,报国?」聂爸爸不信邪,掉头问他小儿子。「你哥哥说你也有相同的感觉,是真的吗?」
聂爸爸认为聂齐家是在胡扯,转而向聂报国确认,聂报国顿时无言以对。
「我……哈哈哈!」可恶的大哥,自己死就好了,干嘛还拖他下水啊?超没义气的。
「到底有还是没有?」笑得跟神经病一样,结果还是说不出答案,搞什么?
「您这样逼问报国,就算有,他也不敢说出来,这就是问题的所在。」曾经他也和他弟弟一样,畏惧在他父亲面前表达真正的想法,但尤小枫的一席话改变了他的想法,也为他带来勇气。
「我不觉得我教导方式有什么问题,倒是你,改变了很多,和以前大大不同。」聂爸爸其实对聂齐家也有诸多不满,只是一直忍着,今天正好可以趁这个机会,好好拷问他。
「也许这才是我原本的样子。」只是以前他都没发现。
「什么?」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用这种态度和他说话。
「这才是我原来的样子,爸,您必须接受它。」他的原形。
「齐家──」
「您曾问我过去的一个月我去了哪里,现在我就要告诉您,我去当──」
「哥,不要说!」会被杀。
「让他说,报国!」聂爸爸阻止聂报国拦阻的动作,就是要让聂齐家一次说完。「你说你去当什么?」
「去当保母。」
一阵沈默。
聂爸爸有最坏的心理准备,聂齐家或许去当牛郎,但没想过当保母。
「保母?」他不确定曾听过这名词,太荒谬。
「就是专门照顾小孩子的专职人员。」聂齐家解释。
聂爸爸瞬间面红耳赤,眼看着就要发飙,聂报国赶紧插进他们父子之间的对话。
「哥,你不要再说了。」并且挤眉弄眼,要聂齐家快走。
「我不想再逃避了,报国。」他已下定决心。「我不想再违背自己的心意,过着双面人的生活,我要让爸爸知道真实的我。」
「什么叫真实的你?难不成你有两张脸?讲什么废话!」聂爸爸压根不想听聂齐家坦白,其实也是一种鸵鸟心态。
「我确实有两张脸。」他豁出去了,定要他父亲面对事实。「一张是处处听从您的指示,绝对服从的乖儿子的脸。另一张是有着自己的意志,拚命想做我自己喜欢的事,但却处处受制,没办法恣意伸展而产生的沮丧脸孔,谁说我没有两张脸?」甚至三张、四张,无限多张。
「你!」
「我可以告诉您,其实我根本就不是您想象中那样地阳刚味十足。」他干脆一次坦白个够。「我不喜欢练武,不喜欢在商场上与人争斗或出风头。我喜欢煮饭、扫地和洗衣服,也喜欢照顾小孩,这才是真正的我。」
真正的聂齐家不是硬邦邦的男子汉,也不是会在商场上厮杀的枭雄。真正的聂齐家非常的温柔平凡,甚至带有一点点感伤,如果他达不到他父亲的期望,那么很抱歉,这才是真正的他。
「你、你竟然敢对我说这些话,看我不杀了你!」
恶梦成真,聂爸爸果然受不了刺激,拿起挂在墙壁上的军刀,就要来个血溅五步,砍杀自己的亲生儿子。
聂报国连忙趋前抱住聂爸爸,一面拖住他一面大喊。
「大哥,你快逃啊,不然要发生凶杀案啦!」人伦惨剧哪!
「我不逃。」也不怕,他要勇敢面对。「爸您大可以拿刀杀了我,但不会改变我的心意,更不会改变我的想法,我要做自己。」
他要做自己,是的,他要做自己。
这句话曾经深深地震撼了他,让他开始认清自己有多胆小。他学了一大堆所谓「男子汉」的事,但内心坚强的程度,却远不及一名柔弱女子,是她给了他勇气说出这些话,以及,坚持做自己。
「你所谓的做自己,就是拿着锅碗瓢盆,镇日和柴米油盐为伍吗,啊?!」他怎么会教出这么个没出息的儿子!
「没错,而且我乐在其中。」他坦诚。「爸,您必须接受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儿子,也许没有办法令您骄傲,但却是最真实的我。当然我也可以继续伪装做您的乖儿子,但那却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活得更自在。」
他想要自在地大笑,自在地跑到屋顶晒太阳。说起来,他还真怀念尤小枫她家位于屋顶的阳台,视野就和它的女主人一样美丽。